医馆的铜灯芯跳得愈发急促，将满地狼藉照得忽明忽暗。张玄陵用桃木剑挑起那具蛊偶的头颅，黄杨木的纹理间渗出黑色的粘液，滴在青砖地上，腐蚀出细密的小孔，像极了被虫蛀过的模样。他的目光落在沈素心怀里的紫檀木盒上，那盒子正微微发烫，盒缝里透出的青光与养魂玉的光晕交织，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尚未散尽的蛊虫阴气。
“打开它。”张玄陵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铅，桃木剑上的雷法金光渐渐收敛，却依旧保持着戒备——他能感觉到那木盒里藏着的东西，阴气纯净得近乎诡异，绝非寻常邪物。
沈素心的指尖在盒锁上停顿了片刻。养魂玉在颈间烫得惊人，白小婉的虚影从玉中探出半张脸，小手指着木盒，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底的恐惧清晰可见。这株往生花藏在药柜暗格三年，她每日用晨露与指尖血浇灌，看着它从一粒干瘪的种子长成蜷曲的花苞，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被人撞见。
“它会伤人。”沈素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终还是旋开了紫檀木盒的铜锁。盒盖弹开的瞬间，一股清冷的香气漫溢开来，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气，倒像是雪后初晴时，坟头冻土散发出的清冽气息，混着点淡淡的血腥甜。
张玄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木盒里的红绒布上，躺着一株通体青白色的植物。七片花瓣紧紧蜷缩，像被冻僵的蝶翼，边缘泛着极淡的银辉；根茎处生着七根指状的须，须尖缠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细看之下竟是用人发搓成的；最诡异的是它的花茎，青中带紫，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是用无数细小的血管编织而成，轻轻一碰，竟会渗出透明的液珠，液珠落地时“啪”地绽开，化作一缕青烟。
“往生花……”张玄陵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在茅山典籍的残卷里见过这花的图谱，画旁批注着“阴阳之界，魂所栖也，见之非福，触之即亡”。传说此花只生于枉死者的坟头，以怨气为土，以执念为肥，三百年一开花，花开即能见死者魂魄，却也会吸走见花者的阳寿。
沈素心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瓣，那些蜷缩的瓣片竟缓缓舒展了些，露出里面的蕊心——那不是寻常的花蕊，而是个指甲盖大小的人形，肌肤呈半透明的青白色，梳着双环髻，眉眼模糊，却能看出是个女童的模样。更诡异的是，这人形的胸口处，有一点殷红的印记，像是被针戳出的血珠，随着沈素心的触碰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它在长。”张玄陵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型人形的轮廓正在变得清晰，甚至能看到它袖口绣着的极小的桃花纹——与沈素心药箱里那半块红嫁衣布料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沈素心将木盒捧得更稳了些，指尖的血珠滴落在花茎上，青紫色的茎秆立刻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微型人形的眼睛突然动了动，像是要睁开眼。“它需要养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普通的水和土养不活它，必须用……带执念的东西。”
“执念？”张玄陵的目光陡然锐利，“是那些被红线缝嘴的死者的魂魄？还是……”他猛地看向药柜底层的暗格，那里的十几个瓷瓶还敞着口，瓶身上“李木匠魂”“王寡妇魄”的标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你把镇民的魂魄封在瓶子里，就是为了养它？”
桃木剑的锋芒再次抬起，这次却没有指向沈素心，而是悬在往生花的上方，雷法金光让花瓣微微颤抖，像是在畏惧。“沈素心，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鬼医玄陵往生契》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典籍里写得清楚，往生花吸满怨气会化形，到时候它会吞噬所有见过它的人，连魂魄都剩不下！”
“它不会。”沈素心突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红，“它不是妖物，是……容器。”她将木盒举到张玄陵面前，让他看清那微型人形的脸——随着花瓣舒展，那张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眉骨处有颗极小的痣，与白小婉眉心的痣位置丝毫不差，“你看，它像谁？”
张玄陵的呼吸猛地一顿。
是白小婉。
那微型人形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浅浅的梨涡，正是白小婉每次笑时的模样。花瓣的纹路在它周身流转，像是穿了件水绿色的戏服，衣角处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斑点，像极了地宫血茧里的血迹。
“三年前我找到它时，它只有一粒种子。”沈素心的指尖轻轻按在人形的胸口，那里的殷红印记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我娘在种子里封了小婉的一缕残魂，说只要用双生姐姐的血浇灌，等花开满七七西十九天，就能让残魂凝实。那些瓷瓶里的魂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是被蓝婆的蛊虫啃噬得快要消散的游魂，我用银针锁住他们的残魄，暂时寄存在往生花里，等破了阵法，就能用花瓣汤帮他们托梦，说出凶手是谁，再送他们轮回。”
她从药箱里翻出那本泛黄的《渡魂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往生花的图谱，旁边用朱砂批注着：“花承残魂，如舟渡水，阳血为引，方可登岸。非至亲者，血触花枯，魂触花噬。”字迹娟秀，正是白伶的笔迹。
张玄陵的目光落在“非至亲者，血触花枯”八个字上，突然想起刚才沈素心指尖的血珠落在花茎上时，花茎泛起的红晕。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花瓣，却被沈素心猛地按住。
“别碰！”她的声音带着急惶，“普通人的阳气会灼伤它，你的雷法阳刚，碰了它会立刻枯萎，连小婉的残魂都会被震散！”
张玄陵的指尖停在离花瓣一寸的地方，能感觉到一股极淡的吸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丝线在拉扯他的阳气。他看向那些敞口的瓷瓶，其中一个贴着“刘木匠魂”标签的瓶子里，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黑气，黑气中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叩拜，像是在感谢。
“他们是自愿的？”他的声音软了些，桃木剑的金光渐渐散去。
沈素心点了点头，将木盒轻轻放在药柜上，伸手拿起“刘木匠魂”的瓷瓶。瓶口对着往生花时，那缕黑气立刻飘了出来，像条小鱼般钻进花瓣的纹路里，微型人形的眼睛眨了眨，嘴角的梨涡更深了。“刘木匠死前被红线缝嘴，魂魄里攒了太多怨气，不寄存在花里，不出三日就会被阴气吞噬，变成厉鬼。”她的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温柔，“往生花能过滤怨气，只留下魂魄里的善念，你看……”
随着她的话音，往生花的一片花瓣突然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刘木匠正蹲在自家院子里，给小孙子削木鸢，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泛着暖黄的光。画面一闪而逝，花瓣恢复了青白色，却比刚才更亮了些。
“这是他生前最念想的事。”沈素心的指尖抚过那片花瓣，“等他的怨气散了，这片花瓣会落下，化成他的模样，去托梦给小孙子，说清楚自己的死因，了了这桩执念，才能安心轮回。”
张玄陵沉默了。他想起刘木匠那具红线缝嘴的尸体，想起他掌心里的半张戏票，从未想过这具诡异的尸体背后，也曾有过这样温暖的画面。茅山的典籍里只说往生花是凶物，却没说过它还能承载这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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