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沈素心突然冲了进来,银针己经捏在手里,针尖对准镜中的女人:“玄陵,别信她的话!这是镜中魅影,会勾起人最深的执念,让你困在幻境里出不来!”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看着镜中穿着嫁衣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可她的话突然顿住,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女人,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镜中女人的嫁衣下摆处,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和她药箱里那把断剪刀上的纹样一模一样,那是她和白小婉小时候一起绣的记号,除了她们姐妹,没人知道。
“阿婉……”沈素心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真的是你?”
镜子里的女人终于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左半边脸还是沈素心的模样,右半边脸却迅速溃烂,皮肤剥落,露出森森白骨,眼球挂在眼眶外,滴着浑浊的液体,正是白小婉死时的惨状。
“阿姐,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一半甜一半哑,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你看,我穿嫁衣好看吗?当年你说过,等我唱红了,就给我做件最华丽的嫁衣,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死在火里?”
“不是我……”沈素心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当年火里的人是我,死的人是你……我把你的尸体偷出来埋在忘川边,还在你坟上种了往生花,就是想让你早点投胎,远离这一切……”
“投胎?”女人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刺耳,震得镜子都在发抖,“我怎么能投胎?你看我这张脸,被烧得不成样子,谁会娶我?倒是你,沈素心,你明明死了,却被蓝婆用蛊虫吊着一口气,成了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凭什么还能活着?凭什么还能遇到他?”她的目光突然转向张玄陵,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就因为他是纯阳道士?就因为他能救你?”
张玄陵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往生花的药效在这时竟出现了回光返照。他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镜子里的白小婉渐渐变成了沈素心,而沈素心的脸又和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合——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道观的台阶湿滑,长满了青苔。一个穿青衣的道士正抓着个药女的手腕,药女的怀里抱着个黑色的瓦罐,里面传出“唧唧”的虫鸣,像是阴阳合欢蛊的叫声。
“你不该偷养阴阳合欢蛊。”道士的声音很冷,和张玄陵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更年轻些,带着少年人的执拗。
“我只是想救他……”药女的声音带着哭腔,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脸上,露出眼角那颗朱砂痣,长得竟和沈素心一模一样,“他快死了,只有这蛊能救他……道长,求你放过我们吧……”
“人鬼殊途,你救不了他。”道士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这蛊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整个道观。你可知,养蛊者,最终都会被蛊反噬,不得好死?”
药女的脚踩在台阶边缘,雨水让青苔变得异常湿滑。她绝望地看着道士,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了。你太狠心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朝着悬崖下的滔滔江水坠去。瓦罐从她怀里滑落,摔在台阶上,里面的阴阳合欢蛊被摔得粉碎,绿色的汁液溅在道士的青衫上,留下点点污渍。
她在坠崖前最后看了道士一眼,口型动了动,张玄陵看清了——她说的是“我不恨你”。
“不——!”张玄陵猛地捂住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额头青筋暴起,七窍开始渗出青黑色的血丝。那是他的前世?他竟然亲手把沈素心的前世推下了悬崖?难怪他第一次见到沈素心就觉得莫名的熟悉,难怪他会不顾一切地想保护她——那不是同情,不是责任,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愧疚。
“玄陵!”沈素心扶住他,她的手也在抖,脸色比纸还白,“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张玄陵抬起头,看着沈素心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映着阁楼的红灯,也映着他青灰色的指甲和渗血的眼角。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冰凉,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素心,我好像……欠你一条命。”
沈素心愣住了,随即也捂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眉头拧成一团,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煎熬:“我也……我也看见了……雨夜,悬崖,还有虫子……”她看着张玄陵,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是你推我下去的……前世,真的是你……”
镜子里的白小婉发出刺耳的狂笑,笑声震得黄铜镜“嗡嗡”作响,镜面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看啊!这就是你们的前世!他欠你一条命,你欠我一条命,我们三个,早就被红线缠死了!”她的身影在镜中扭曲变形,半边烧伤的脸不断剥落焦皮,露出底下蠕动的白色蛆虫,“沈素心,你以为把我埋在忘川边就完了?你可知那往生花是用什么浇的?是你每天偷偷滴落的心头血啊!你用自己的命养着我的魂,现在想断?晚了!”
沈素心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靠近忘川都心口发疼,为何师父临终前总说“你养的东西,迟早会反噬”——原来她以为的赎罪,竟是在亲手喂养一个索命的厉鬼。
“不……不可能……”她踉跄后退,撞在梳妆台角,台上的珠花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只是想让你安息……”
“安息?”白小婉的笑声更凄厉了,镜中突然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抓向沈素心的脚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你尝过吗?蛊虫钻进喉咙的痛你试过吗?我要你陪我!要你们两个都陪我!”
张玄陵挥剑斩断那些鬼手,桃木剑劈在镜面上,发出“铛”的巨响。镜面应声碎裂,碎片飞溅中,无数个白小婉的脸在碎片里狞笑:“第七盏灯,该亮了!”
话音刚落,阁楼外传来“噗”的轻响。第七盏红灯笼毫无征兆地亮起,红得发紫的光穿透窗户,将两人笼罩其中。张玄陵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青灰色的指甲竟刺破皮肤,深深嵌进自己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不是鲜红,而是暗沉的紫黑色。
“纯阳之血……终于到手了……”蓝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病态的满足,“三十年了,秀儿,娘终于能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了!”
张玄陵这才恍然大悟。蓝婆的女儿秀儿,分明就是当年戏班花名册上那个“早夭”的青衣!三十年前那场火,根本不是意外,是蓝婆为了给枉死的女儿配阴亲,故意纵火烧死戏班,用数十条人命的怨气养出厉鬼,再用沈素心姐妹的血做引,布下这横跨三十年的局!
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素心,带铜镜碎片走!”张玄陵将一块沾着鬼气的镜片塞进她手里,自己则挥剑冲向楼梯,“这是厉鬼本体所寄,打碎它就能破局!”
“素心,带铜镜碎片走!”张玄陵将一块沾着鬼气的镜片塞进她手里,自己则挥剑冲向楼梯,“这是厉鬼本体所寄,打碎它就能破局!”
沈素心攥着碎片,指尖被边缘割出血,血珠滴在碎片上,竟发出“滋滋”的响声。她看着张玄陵冲向红光深处的背影,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姐姐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最后倒在火里。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死!”她咬碎银牙,将银针含在口中,抓起梳妆台上的烛台,转身追了上去。
楼下的景象比阁楼更可怖。七盏红灯笼下,青溪镇的女人们站成两排,个个面色青白,双眼翻白,手里捧着未完成的嫁衣。蓝婆站在白骨花轿前,手里举着个黑陶坛子,坛口飘出的黑雾凝聚成个穿嫁衣的少女虚影——那少女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沈素心,只是嘴角永远挂着诡异的笑。
“张道长,别来无恙啊。”蓝婆缓缓转头,脸上的皱纹里渗着黑血,“你的血真甜,比当年李三的好喝多了。”她突然掀开坛子,里面立刻飞出无数黑色虫群,朝着张玄陵扑去,“秀儿,快尝尝你的新郎官!”
张玄陵挥剑劈出桃木剑气,虫群被劈得西散,却又立刻重新聚拢。他发现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胸口的伤口不断渗出紫血,落在地上竟长出黑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的花苞,赫然是缩小版的往生花。
“玄陵!”沈素心将铜镜碎片狠狠砸向黑陶坛子。碎片与坛子相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坛口的黑雾剧烈翻腾,少女虚影痛苦地扭曲起来。
“贱人!”蓝婆目眦欲裂,反手一掌拍向沈素心。掌风带着浓烈的尸气,沈素心避无可避,只能将银针尽数祭出。银针穿透掌风,刺中蓝婆手背,却被她皮肤下蠕动的蛊虫瞬间顶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玄陵突然扑过来将沈素心推开,自己硬生生受了蓝婆一掌。他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白骨花轿上,轿身的白骨发出“咔嚓”的脆响。
“玄陵!”沈素心爬过去抱住他,发现他后背的衣服己经被血浸透,青灰色的指甲变得更长,几乎要弯成钩子。
“别管我……”张玄陵咳出一口紫血,血落在沈素心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破她的蛊……坛子里是母蛊……”
蓝婆狞笑着步步逼近:“现在知道太晚了!沈素心,你以为你后背的封印是保护你?那是我特意留的,等你成了厉鬼,正好给我秀儿做陪嫁丫鬟!”
沈素心突然注意到蓝婆脖颈处露出的胎记——心形的,和她后背的一模一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你……你也是茅山传人?”
蓝婆的动作猛地顿住,随即发出更疯狂的笑:“是又怎样?当年你师父抢了我的位置,还烧了我的蛊经,我凭什么不能报仇?我女儿本可以活下来,都是被你们这些伪君子害死的!”
她的话像惊雷炸响在沈素心耳边。原来师父临终前烧毁的那本残卷,不是什么禁术,而是蓝婆的蛊经;原来自己后背的封印,是同门长辈布下的杀局。
“你错了。”沈素心缓缓站起来,后背的灼痕突然亮起金光,符文顺着血脉游走,在她脸上画出半道符咒,“我师父当年救过你女儿,是你自己非要用活人养蛊,才害了秀儿!”
她想起药箱底层那页泛黄的日记,是师父写的:“乙亥年冬,救蓝氏女秀儿,其母以蛊续命,劝之不听,叹惋。”
蓝婆像是被踩中痛处,尖叫着扑过来:“你胡说!”
就在这时,张玄陵突然抓住蓝婆的脚踝,青灰色的指甲深深刺入她的皮肉。蓝婆痛呼一声,低头看见张玄陵的眼睛己经完全变成黑色,瞳孔里倒映着七盏红灯,像七口吞噬性命的血井。
“以我残躯,引阴煞归位!”张玄陵嘶吼着念出咒语,周身突然爆发出浓烈的黑气,黑气与红灯的红光交织,形成巨大的漩涡。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青灰色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像具风干的尸体。
“玄陵不要!”沈素心撕心裂肺地哭喊。她知道这是茅山禁术,以阳寿为代价,强行引动阴煞反噬施术者,同归于尽。
“素心,记住你说的话……”张玄陵的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黑气从他七窍涌出,缠绕住蓝婆和黑陶坛子,“若我成鬼……”
“我会钉住你!”沈素心哭喊着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张玄陵眉心。银针没入的瞬间,黑气猛地收缩,将蓝婆和坛子紧紧裹住,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蓝婆的惨叫声渐渐微弱,黑陶坛子在黑气中寸寸碎裂,母蛊被碾碎的瞬间,所有女人们手里的嫁衣突然燃起绿色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白骨花轿“哗啦”一声散架,少女虚影在金光中渐渐消散,脸上露出解脱的表情。
红灯笼一个个熄灭,最后只剩张玄陵周身的黑气还在燃烧。他的身体己经快要看不清轮廓,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还死死盯着沈素心。
“继续……活下去……”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黑气散尽时,天己经蒙蒙亮了。七笑楼在晨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青溪镇的女人们醒来时,都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只有王嫂摸着脖子上的红痕,说做了个穿嫁衣的噩梦。
沈素心坐在忘川边,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骨灰坛。坛子里装着张玄陵仅存的骨灰,混着几根青灰色的指甲。她把坛口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些。
水面倒影里,她的眼角多了颗红痣,和白小婉、秀儿的一模一样。后背的灼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朵往生花纹身,花瓣边缘还在微微颤动。
“我会继续活下去。”她对着水面轻声说,声音沙哑却坚定,“带着你的份一起。”
她起身时,发间落下一片干枯的花瓣,是往生花的。花瓣飘落在水面上,顺流而下,像是在指引方向。沈素心握紧药箱的带子,里面除了银针,还有半块铜镜碎片,碎片里偶尔会映出个青灰色指甲的手影,像是在替她拂去前路的尘埃。
忘川的水流过千年,总会带走些什么,也总会留下些什么。就像有些人,有些事,就算烧成了灰,也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纠缠下去。
沈素心沿着河岸往前走,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的指尖,似乎牵着另一个透明的影子。远处传来赶早集的吆喝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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