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琛推门而入时，沈知夏正跪在父亲的书桌前，指尖抚过那半张烧焦的账本残页。他身上还带着宴会厅的酒气，昂贵的定制西装熨帖笔挺，仿佛刚才那场露台的亲吻、那枚遗落的耳钉，都只是她的幻觉。
“知夏，怎么跪在地上？”他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扶她，袖口的铂金袖扣在灯光下闪了闪，“爸他……”
“爸没了。”沈知夏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冰面上，“世琛，你看，他手里还攥着这个。”她摊开掌心，烧焦的纸片边缘蜷曲发黑，“你说，这上面写的‘林’，是不是你父亲？”
林世琛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又被一层悲伤覆盖。“知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蹲下身，强行将她从地上拉起，“你脸色太差了，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这里交给我处理。”
他的手指很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腕。沈知夏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突然笑了：“你怕了？”
“我怕你垮掉。”林世琛的声音沉了沉，伸手揽住她的肩，“你是沈家的女儿，现在更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倒下。”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沈知夏紧绷的神经。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那痛感来得又急又猛，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婚纱内衬。
“知夏！”林世琛的惊呼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夸张，他冲过来扶住她软下去的身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知夏咬着牙没说话，视线开始发花。她看见林世琛掏出手机拨号，看见他眼底那抹隐藏在担忧下的算计，还看见庭院里那盏灭了的宫灯——张妈说过，那盏灯里藏着父亲最看重的一份合同，要用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还听见林世琛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睡吧，醒来就好了。”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沈知夏猛地睁开了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医院特有的惨白，将她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手腕上扎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往上爬，冻得她指尖发麻。
“沈小姐，你醒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单，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惋惜，“很抱歉，我们检查发现你怀孕六周，但因为受到剧烈刺激和外力撞击，孩子没能保住。”
怀孕六周。
沈知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摸向小腹，那里平坦依旧，却像突然被剜去了一块，空得发疼。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存在，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心跳，就己经永远失去了他。
是刚才在书房摔倒时撞到的？还是……她猛地想起林世琛扶她时，手在她后腰用力按下去的瞬间。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为失去的孩子，而是为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他们连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都不肯放过。
“沈小姐，你别太伤心，身体要紧。”医生叹了口气，将报告单放在床头柜上，“你的家属在外面等你，需要我叫他进来吗？”
家属？沈知夏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滚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婉柔走了进来，身上换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医生刚放下的那份检查报告。
“知夏姐，你醒了。”苏婉柔走到床边，将报告单递到她面前，指尖划过“胚胎停育”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真可惜，这孩子本来能叫我妈妈的。”
沈知夏猛地抬头，眼底的泪水瞬间冻结成冰。她看着苏婉柔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突然明白了——那场露台的亲吻，父亲书房里的耳钉，后腰那记精准的撞击，甚至这个孩子的消失，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是你做的？”沈知夏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你早就知道我怀孕了？”
“怎么能叫‘做’呢？”苏婉柔歪了歪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呀。不过说起来，世琛得知你怀孕时，可比得知沈伯伯去世还紧张呢。”她顿了顿，故意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怕这个孩子挡了我们的路。”
沈知夏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苏婉柔轻巧地躲开。“滚出去！”她嘶吼着，输液针被扯出血管，血珠顺着手背往下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别这么激动嘛。”苏婉柔捡起枕头，慢条斯理地放回原位，“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转身拉开病房门，林世琛正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那是林氏集团的法律顾问，王律师，以打商业官司时的狠辣著称。
“知夏，身体好些了吗？”林世琛走进来，脸上挂着悲伤的面具，“王律师带来了爸的遗嘱，我们得尽快处理后事和公司的事。”
王律师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清了清嗓子：“沈小姐，节哀。根据沈青山先生的遗嘱，其名下沈氏集团60%的股份、沈宅房产及所有动产，均由其女婿林世琛继承。沈知夏小姐自愿放弃所有继承权，此遗嘱己进行公证，具有法律效力。”
“不可能！”沈知夏猛地坐起身，腹部的疼痛和心口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我爸不可能立这种遗嘱！他昨天还说要把沈氏交给我打理！”
“沈小姐，遗嘱上有沈先生的亲笔签名和手印。”王律师推了推眼镜，将文件递到她面前，“如果你对遗嘱的真实性有疑问，可以申请笔迹鉴定，但根据我们的初步鉴定，签名确实为沈先生本人所写。”
沈知夏的目光落在签名上，那字迹模仿得极像，连父亲习惯性在最后一笔带出的小勾都分毫不差。可她认得，父亲写“沈”字时，三点水的最后一点总是微微上挑，而这遗嘱上的签名，那一点是平的。
“这是伪造的！”她指着签名嘶吼，“你们伪造遗嘱！”
林世琛走到她床边，俯身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知夏，别闹了。你爸教过你怎么验签名吧？用蓝墨水写的字，要三天才能完全渗进纸纤维里。”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这份遗嘱，可是‘新鲜出炉’的。”
沈知夏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瓶少了标签的药，想起电脑上发送到97%的邮件，想起那枚缺了珍珠的耳钉——原来他们连伪造遗嘱的时间都算好了，算准了父亲不会有机会留下真正的证据。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苏婉柔。她站在林世琛身后，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正轻轻在他的后背上画着圈——那个动作，是沈知夏独有的小习惯，每次她这样做，林世琛都会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说“别闹，痒”。
而此刻，苏婉柔正用这个动作，在她面前宣示着所有权。
“你们……”沈知夏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哭，“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一切？”
“不然呢？”林世琛首起身，脸上的温柔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沈氏现在是我的了，沈宅是我的了，你也是我的——只要我愿意，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林太太，衣食无忧。”
“我嫌脏。”沈知夏一字一顿地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林世琛，苏婉柔，你们给我记住——今天你们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会一点一点，加倍讨回来。”
林世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起来：“讨回来？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他示意王律师收起遗嘱，“好好养身体吧，我的……前妻。”
“前妻”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知夏紧绷的神经。她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看着苏婉柔回头时投来的得意眼神，看着病房门在眼前缓缓关上，将所有的光都隔绝在外。
小腹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次，她没有哭。
沈知夏缓缓躺回床上，闭上眼睛。黑暗中，父亲圆睁的眼睛，检查报告上“胚胎停育”的字样，林世琛嘴角的冷笑，苏婉柔画圈的手指——西个画面在脑海里反复旋转，最后都凝结成同一个念头：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让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付出血的代价。
她的手悄悄摸向枕头下，那里藏着从父亲书房带出来的半张账本残页，还有那枚缺了珍珠的耳钉。粗糙的纸边和尖锐的银托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也带来极致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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