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暗河**
邱莹莹赶到医院天台时，何烨正蜷在避风处的长椅上抽烟。
烟头猩红的光点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一只濒死的眼睛。她脚边散落着屏幕碎裂的手机、扯断的输液针头，还有半盒吃剩的安定片。夜风卷起她宽大的病号服，露出纱布下蜿蜒的暗红血痕。
“护士站说你拔了针头跑出来。”邱莹莹把保温桶放在长椅另一端，“周屿托我带的粥。”
何烨没动，只从烟雾里抬起眼皮：“来看我笑话？”
“来看你死没死。”邱莹莹坐下，夺过她指间的烟摁灭在水泥地上，“看来还活着。”
何烨嗤笑一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邱莹莹拧开保温桶，舀了一勺温热的南瓜粥递到她嘴边。
“吃。”命令式的语气。
何烨别开脸。
勺子强硬地抵住她的嘴唇：“何烨，你当年撕我素描本的劲儿呢？就剩这点出息了？”
僵持三秒，何烨突然张嘴，狠狠咬住不锈钢勺。金属磕碰牙齿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邱莹莹没松手，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又舀起一勺粥。
“咽下去。”
滚烫的粥混着血腥味滑进食道时，何烨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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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病房）**
周屿留下的离婚协议摊在床头柜上，签名栏空白。
“签了吧。”邱莹莹把钢笔塞进何烨缠着纱布的手里，“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何烨盯着“财产分割”条款——周屿把婚前买的公寓和一半存款留给了她。
“假惺惺。”她沙哑地说。
“他愧疚。”邱莹莹抽出协议底下压着的照片。高中毕业照，十七岁的周屿站在邱莹莹斜后方，目光像粘在她马尾辫上的口香糖，“他接近你，是因为我。”
何烨猛地抢过照片撕碎：“用不着你可怜我！”
碎片雪片般落下，其中一片割破了邱莹莹的手背。她看着血珠渗出来，突然问：“当年那页素描，你卖给谁了？”
何烨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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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记忆闪回·黑网吧）**
油腻的键盘黏着烟灰，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交易版块。
**「高价收卢吉曾私人物品，照片/手稿/笔记均可，急！」**
发帖人ID叫“追光者”。
何烨把揉皱的素描纸铺在摄像头下——那是从邱莹莹本子上撕下的第102页：篮球场边的卢吉曾侧身回望，目光尽头空无一人。
“五百。”对方秒回，“明天放学后，校门口奶茶店。”
何烨攥着卖画换来的五张钞票时，手指抖得厉害。她用这笔钱买了那条卢吉曾夸过“颜色好看”的碎花裙，却在体育课换上时，听见他和兄弟调侃：“何烨怎么穿得像窗帘？”
风吹起裙摆的瞬间，何烨觉得有刀子在割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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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是卢吉曾的对家。”何烨盯着天花板，“三中篮球队的队长，叫陈莽。”
邱莹莹的呼吸停了。
她记得陈莽。那个总在球场上故意撞卢吉曾的高壮男生，有次甚至把卢吉曾的球鞋扔进了厕所蹲坑。
“他要卢吉曾的画干什么？”
“他说……”何烨扯了扯嘴角，“要研究卢吉曾的‘弱点’。”
邱莹莹突然冲进洗手间干呕起来。
她想起高一那年，卢吉曾在省篮球选拔赛上韧带撕裂。教练说他赛前收到过恐吓信，画着他打球时的习惯性假动作分解图，笔迹和她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她卖出去的那张画。
原来是她亲手递出去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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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黄昏）**
邱莹莹推开病房门时，何烨正用水果刀削苹果。
刀锋贴着果肉游走，削下的皮连成长长一条，垂在垃圾桶边缘晃荡。
“陈莽死了。”邱莹莹把一沓旧报纸扔在病床上，“五年前，酒驾冲进护城河。”
何烨的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头版头条的讣告照片里，陈莽穿着监狱服——他因故意伤人罪坐了七年牢，出狱第三天就车祸身亡。
“他当年为什么针对卢吉曾？”邱莹莹盯着她。
何烨的刀尖扎进苹果核：“因为卢吉曾抢了他的保送名额。”
“撒谎。”邱莹莹抽走她手里的刀，“陈莽的妹妹陈雨，初三那年给卢吉曾写过情书，被他当众扔进了垃圾桶。”
苹果“咚”地滚落在地。
何烨的指甲抠进掌心旧伤：“……是陈雨找我买的画。”
那个总跟在陈莽身后、满脸雀斑的女生，在奶茶店递钱时眼睛红肿：“我哥说，只要搞到卢吉曾的软肋，就能让他退出竞赛……”
邱莹莹浑身发冷：“你知道陈雨后来怎么样了吗？”
何烨摇头。
“高三跳楼了。”邱莹莹打开手机，调出一张模糊的新闻截图，“因为陈莽入狱后，有人把她和卢吉曾的‘绯闻照’贴满了学校公告栏。”
照片是偷拍的借位图——图书馆角落，陈雨踮脚凑近卢吉曾，像要吻他。
拍摄角度，正是邱莹莹素描本里第102页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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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在病房蔓延。
何烨突然抓起水果刀划向手腕！
邱莹莹比她更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现在寻死？晚了！”
纱布被血浸透，何烨瘫在床头柜前狂笑，笑得眼泪混着血往下淌：“邱莹莹，我们俩……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邱莹莹扯下窗帘绑带捆住她流血的手腕，动作粗暴得像在捆货物。
“听着，”她揪住何烨的衣领，“陈莽死了，陈雨死了，施婷婷疯了——这些债你躲不掉。”她蘸着何烨腕上的血，在离婚协议签名栏狠狠划下一道，“但周屿不欠你的，卢吉曾更不欠！”
血珠在“何烨”二字上晕开，像一朵腐烂的花。
何烨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轻轻哼起一首老歌。是许明奇在迎新晚会上唱的《南方姑娘》。
跑调的歌声里，邱莹莹拨通了卢吉曾的电话：
“帮我查个人，”她看着何烨腕间滴落的血，“初三三班，陈雨。”
听筒那头沉默良久，传来卢吉曾低沉的声音：
“不用查。”
“当年贴照片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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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窗外，最后一线金光沉入楼群。血滴在地板积成小小的暗洼，倒映着两个女人苍白的脸。十年前埋下的引信，终于在此刻燃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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