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闭上眼,可那冰冷刺骨的记忆却愈发清晰。
当年他还是皇子,微服出巡时遭遇截杀,重伤落入冰河。
无尽的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肺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被冲上岸,倒在漫天大雪里,生命一点点被冻结,抽离。
是那个叫林欲雪的女孩救了他。
那个瘦小的女孩,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进破败的山神庙。
他浑身是伤,高烧不退,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反复。
女孩紧紧抱着他,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给他取暖,将身上唯一的半块干粮喂进他嘴里。
追兵的火把就在庙外晃动,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握着他的手却很用力。
“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的。”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双亮得惊人的狐狸眼。
和她衣襟破损处,雪白肌肤上那一小片粉色的梅花烙印,像雪地里开出的梅花。
后来,他们躲过了追杀,她带他回家,在那个小山村里度过了一段短暂的时光。
他记得她冻得发紫的嘴唇,记得她清澈又坚韧的眼睛。
“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这是他被救回宫前,对她许下的承诺。
回宫,夺嫡,登基。
可等他终于坐稳了这至尊之位,派人回去找时,那个村子早己毁于山匪洗劫,再也找不到那个叫林欲雪的女孩。
梦里,年少的自己对她许下承诺。
可现实中,他却把她弄丢了。
他不死心,动用所有力量去找,却只找到了一个凭空出现在太后身边的孤女。
那孤女说自己也叫“林欲雪”,容貌有几分相似,更巧的是,她也知晓幼年与他发生的一切。
他欣喜若狂,给了她无尽的荣宠,试图在她身上找回当年的感觉,可那种感觉,总是不对。
后来他才发现,这个林欲雪身上根本没有梅花烙印,即便君淮序不想承认,他也知道她不是真的欲雪。
可看着那相似的容貌,对她的一切行为也都变成了纵容。
只是君淮序没想到这个假的林欲雪居然一心想离开皇宫,不惜假死脱身。
那就由她去吧,毕竟只是一个赝品。
他终究是把他的欲雪弄丢了。
这些年,愧疚和思念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
所以他对江应怜这个更像“欲雪”且格外有趣的影子,产生了近乎扭曲的占有欲。
他一首以为,自己要的只是一个影子。
可这些天,这个影子却有了自己的温度和声音。
她会大胆地教他怎么“喜欢”一个人,会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耍赖,也会在他暴怒的时候还敢上去据理力争,也会因为他的一点示好,眼睛笑弯成月牙。
君淮序看着眼前这张恬静的睡颜,心底的混乱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明明想携手一生的人是欲雪,不是吗?
可这些天,和江应怜在一起时,他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和放松。
他甚至开始习惯她在身边,习惯她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和偶尔大胆的吐槽。
君淮序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想要的到底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还是眼前这个鲜活到让他心烦意乱的灵魂?
他对林欲雪的执念,究竟是爱,是愧疚,是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还是对当初无能自己的不甘?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像是想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虚幻。
这么多年过去,欲雪幼时的样貌早己模糊,可眼前这个女人的眉眼,却如此清晰。
……若是欲雪长大,会是她这般媚骨天成,这般古灵精怪吗?
不……他无法想象。
他甚至无法想象出有哪一个女人,能像江应怜这样,让他手足无措,又让他……感到心安。
君淮序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慌。
他伸出手指,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轻轻捏了捏江应怜的脸蛋。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的躁动。
“唔……”
江应怜从睡梦中被掐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还不知道是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用柔软的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抱向自己。
温香软玉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陛下……”
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猫,含糊不清地嘟囔,“又做噩梦了?”
君淮序紧绷的身体一僵。
那股从记忆深处带来的冰冷窒息感,被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奇异地抚平了。
他反手将她紧紧搂住,把头埋进她的发间,声音低沉。
“怜怜……”
也许……不必再执着于那个快要消散的影子了。
也许,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江应怜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她并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看似强大的帝王,在深夜里也需要慰藉。
很快,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君淮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
自从那晚之后,君淮序来怜心宫来得更勤了,并且致力于将“恋爱教学”的理论付诸实践。
虽然实践成果……往往一言难尽。
比如此刻,春日暖阳,惠风和畅,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君淮序正陪着江应怜散步,气氛却有些诡异的安静。
江应怜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正绞尽脑汁地试图找个话题,那模样,比批阅一整晚的奏折还费劲。
终于,他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上朝时引经据典的严肃口吻开了口。
“咳……《诗》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爱妃今日观此景,心情可还舒畅?”
江应怜差点一个踉跄。
【我的天!大哥!你这是在谈恋爱还是在考我经义啊?这话说得,我差点就要跪下回一句臣妾惶恐了!】
【这写给你的恋爱教学笔记必须得再加一条:禁止掉书袋!说人话!】
她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扬起一个惊喜又崇拜的笑容,水汪汪的狐狸眼眨了眨。
“陛下真是博学,臣妾都听呆了。看到这满园春色,臣妾心情自然是好的,就是……”她故意拖长了音调,“这腿有点酸了呢。”
君淮序被她这不按常理的回答噎了一下,他预想中,她应该会同样引经据典地回应几句。
但他立刻想起“教学笔记”里写的“要关心她的感受”,于是生硬地转折道:“那……去前面亭子坐坐。”
两人在亭中坐下,君淮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努力。
他指着不远处一丛开得极为灿烂的明黄色牡丹。
“怜怜,你看那株姚黄。”
江应怜配合地看过去,真心实意地赞叹:“真美。”
“此花乃牡丹西大名品之首,朕于半年前下旨,命人从洛阳王城宰相府旧址中,择最优一株,用三层锦缎包裹根部,置于恒温车中,由禁军精锐日夜兼程,历时一月,方才运抵京城。为保其水土相服,朕又命工部将此处的土壤全部置换为洛阳沃土……”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朵花的来历、运输方式、养护成本,那语气,不像是在讨好妃子,倒像是在模仿户部尚书汇报项目开支。
江应怜听得目瞪口呆。
【停!快停下!陛下,您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拼命跟女孩子炫耀自己新买的手办有多贵的宅男啊!】
【恋爱教学笔记算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女孩子在乎的是你的心意,不是你的项目报告书啊喂!】
她脸上依旧维持着甜得发腻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满是一副“天哪陛下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好感动”的痴迷模样。
君淮序对她的“深情”很是受用,正想再详细介绍一下花肥的配方,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嗓音。
“臣,参见陛下,参见怜妃娘娘。”裴无相躬身行礼,礼数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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