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凛冽的北风刮过，卷走了树上最后几片枯叶，红岸村彻底入了冬。光秃秃的树枝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张牙舞爪，土路冻得梆硬，踩上去硌脚。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稀薄的青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柴火和冷灰混合的味道。
苏渔站在自家那扇依旧破旧、但好歹用破布条塞严实了门缝的门槛上，望着外面萧瑟的景象，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同样打满补丁、却好歹厚实些的旧棉袄。这是她用上次卖螃蟹海螺的钱，加上之前攒下的一点，在黑市上从一个急着换粮的老农手里淘换来的，虽然又旧又硬，但总算能挡点风寒。
寒风像小刀子似的，无孔不入地往脖子里钻。苏渔缩了缩脖子，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六零年代的冬天，尤其是饥荒年月的冬天，那是能冻死人的！她们姐弟西个，老的老（她这个“老”也就十五），小的小，这破屋又西处漏风，要是没点准备，这个冬天怕是熬不过去。
“必须囤货！”苏渔咬着下唇，眼神坚定。手里捏着上次卖海货剩下的两块钱，还有之前零零碎碎攒下的几毛钱，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粮食、取暖的炭火、御寒的棉花……哪一样都金贵得要命。
接下来的日子，苏渔几乎成了黑市的常客。她胆子比以前大了些，路线也更熟了。每次去，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她不再只盯着粮食，目光扫向那些能让人在冬天活命的东西。
第一次，她咬牙花了八毛钱，从一个缩在墙角的汉子手里，换了一小筐黑乎乎的炭渣子。不是整块的好炭，是烧过的炭窑里扫出来的碎渣，带着没烧尽的火星子，也能凑合着取暖。那汉子见苏渔爽快，还额外送了她一小捆引火的松针。
“姐，这是啥？”苏强好奇地看着苏渔把那一小筐炭渣宝贝似的藏在炕洞深处。
“这是过冬的命根子，能生火，暖和。”苏渔摸摸他的头，“省着点用，知道不？”
苏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姐姐郑重的样子，也帮忙把松针塞好。
第二次，她用一块钱，加一小把从自留地（虽然还没种出东西）里薅的、蔫了吧唧的野菜，从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婆婆手里，换了一条又旧又薄、棉花都结块了的破棉絮。虽然又脏又破，但好歹是棉花！苏渔拿回来，在太阳底下使劲拍打，抖掉灰尘，又用灵泉水小心地擦拭了一遍（希望能有点用），然后珍而重之地铺在了弟妹们睡觉的土炕上，垫在原来那床破得掉渣的旧褥子下面，总算多了一层保暖。
第三次，她运气好，遇到一个家里有人生病急用钱的，用一块二毛钱，换到了半斤还算不错的棉花！这可把苏渔高兴坏了。她立刻找出之前攒下的碎布头，熬了几个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煤油也是用海货换的！），笨手笨脚地给苏小梅和苏小石头一人絮了一个小小的棉坎肩。虽然针脚歪得像蚯蚓爬，棉花也絮得不匀称，但穿在身上，立刻暖和了不少。苏小梅穿着新坎肩，小脸红扑扑的，开心地转圈圈。
至于粮食，更是重中之重。苏渔每次去黑市，只要能碰到卖粮的，不管多少，总要抠出点钱来买。苞米面、糙米，甚至更便宜的高粱米、红薯干，她都买。家里的瓦罐、破坛子，甚至炕洞里，都藏着一点点宝贵的存粮。她知道，这点粮食远远不够，但积少成多，总能顶一阵子。
赶海的活儿也没落下。天气越冷，赶海的人越少，但收获往往更好。苏渔仗着有灵泉水护体，身体比一般人耐寒，依旧坚持在退潮时去海边。冰冷的礁石冻得她手指发麻，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但她咬着牙，仔细搜寻着石头缝里、泥沙下的海货。蛤蜊、海蛎子、偶尔运气好能捡到冻僵的小鱼或者八爪鱼。这些东西，除了留下一点给弟妹打牙祭补充营养，大部分都成了她换取过冬物资的本钱。
苏强也一天天在长大，看着姐姐这么辛苦，小家伙特别懂事。他不再满足于只捡捡柴禾，开始主动跟着苏渔学东西。
这天，苏渔又背着一小篓子海货从海边回来，冻得嘴唇发紫。刚进院门，就看见苏强蹲在灶房门口，面前放着一个破瓦罐，里面装着半罐水，还有几块捡来的、黑不溜秋的石头样的东西。
“强子，你干啥呢？”苏渔放下篓子，搓着冻僵的手问。
苏强抬起头，小脸冻得通红，却很认真：“姐，我……我想学生火！我看你每次生火都熏得流眼泪，我学会了，以后我生火，你就不呛了！”
苏渔一愣，看着弟弟冻红的小手和认真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鼻子有点酸。她走过去蹲下：“好，姐教你。”
她耐心地教苏强怎么把引火的松针揉软，怎么把炭渣子堆出空隙，怎么用火柴点松针，再小心地把火苗引到炭渣上。苏强学得很认真，小手笨拙地操作着。第一次，松针烧光了，炭渣没着。第二次，火星子溅出来，差点烧到手。但他不气馁，小脸紧绷着，继续尝试。
苏渔就在旁边看着，指点着，没有插手。首到第三次，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终于从黑乎乎的炭渣堆里颤巍巍地冒了出来，然后越烧越旺，散发出温暖的热量。
“着了！姐！你看！着了！”苏强兴奋地跳起来，小脸上全是黑灰，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嗯！着了！强子真棒！”苏渔笑着，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灰。火光映照着姐弟俩的脸，驱散了冬日的寒意。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再看看弟弟兴奋的笑脸，苏渔觉得，这个冬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苏强学会了生火，成了家里的小小“火头军”。虽然只是点个炭盆，但也让苏渔省了不少心。苏小梅也懂事，学着照顾更小的苏小石头，给他讲故事，逗他玩。
夜深人静，破屋里，炭盆散发着微弱但持续的热量。苏渔躺在炕上，听着身边弟妹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盘算着：炭渣剩的不多了，棉花还不够厚，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还得想办法！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最后几毛钱，目光又投向了墙角那个大破水缸。缸里，几只螃蟹和海螺在灵泉水的滋养下，依旧生机勃勃。希望，就在那里！这个冬天，她一定要带着弟妹，暖暖和和地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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