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蹲在后山老梅树下时,鼻尖还萦绕着灶膛里松枝燃烧的焦香。
她仰头望着缀满冰碴的梅枝,指腹轻轻拂过食典里那张泛黄的画纸——画中老梅与眼前这株几乎重叠,连枝桠分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头九雪水,腊月梅瓣。"她对着结霜的地面哈出白雾,腕间蓝布包被体温焐得温热,里面躺着洪守真昨夜留下的灶灰,混着字条上"根要往泥里钻"的字迹。
山风卷起几片早落的梅瓣,恰好落进她捧着的粗陶碗里,花瓣边缘还凝着冰晶,像撒了层细碎的盐。
回到醉云居时,后窗的霜花己爬上玻璃。
阿灵把陶碗搁在灶台上,梅瓣在雪水里浮浮沉沉,像浸在月光里的星子。
她解开蓝布包,残页上"寒梅酿"三字被指尖得发亮——这是食典里记载的第一道需要"入味"境界的菜式,要求火候与情绪同频,连蜜糖融化的节奏都要跟着心流走。
"试试看。"她对着灶火搓了搓手,掌心的温度烘得梅香更浓了些。
陶瓮里的雪水开始冒小泡时,阿灵闭起眼睛。
热流从丹田升起,沿着经络漫过指尖,她能清晰感知到每粒蜜糖坠入水中的轨迹:第一颗在左沿打了个旋,第二颗沉到瓮底,第三颗撞碎了一朵梅瓣的冰晶。
炉火的温度在她意识里具象成红色丝线,她轻轻一引,火苗便顺着丝线缩成鹅蛋黄大小。
"叮——"
是瓷勺碰到瓮壁的轻响。
阿灵睁眼时,瓮面浮起层琥珀色的蜜膜,梅瓣半沉半浮,像被揉碎的晚霞。
她刚要掀盖,门外突然传来踹门声,混着赵三爷的大嗓门:"都给我让开!"
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赵三爷带着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挤进来。
他鬓角的白发翘着,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左手还攥着半张皱巴巴的传单,上面印着"醉云居老板通敌"的红字。
"阿灵!"他喘着粗气,皮夹克蹭过灶台,碰倒了装梅瓣的竹篮,"有人在夜市说你是江湖叛徒,说你偷了什么破秘籍——"他突然顿住,盯着陶瓮里飘着的梅瓣,"你这是在搞什么?"
阿灵没动,只是抬手轻轻吹了口气。
原本要窜高的火苗"唰"地矮了三寸,蓝幽幽的火舌舔着瓮底,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心跳。
"三爷。"她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围裙上的油斑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您尝尝这个。"
她舀了半勺寒梅酿,放在粗瓷碗里递过去。
赵三爷盯着碗里颤动的蜜浆,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接过来。
第一口含进嘴里时,他的眉毛皱成了疙瘩——太淡了,淡得像没放糖。
可等蜜浆滑到喉咙,甜味突然炸开,带着梅花的清苦,混着雪水的凉,首往鼻腔里钻。
他的手开始发抖。
碗"当啷"掉在桌上,他却没去捡,只是盯着墙面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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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他突然哑着嗓子开口,"我七岁那年,她在雪地里给我煮过这个。"他摸出裤兜里的老花镜戴上,指腹轻轻擦过陶瓮边缘的冰碴,"那时候家里穷,她用搪瓷缸子煮梅花蜜,说等我考上大学,就用陶瓮给我煮。"他吸了吸鼻子,金链子在领口晃得更快了,"后来她走得早,我连大学都没念完......"
阿灵没说话,只是往灶里添了块松枝。
噼啪的爆响里,赵三爷突然转身对那三个男人吼:"看什么看!
没见过老子掉眼泪?"他扯了扯皮夹克领子,把传单揉成一团塞进裤兜,"走!
回夜市撕那些破纸去!"
门被带上时,风卷着几片梅瓣飞进来,落在寒梅酿表面。
阿灵望着赵三爷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想起洪守真说的"根要往泥里钻"——原来这"根"不是扎在土里,是扎在人心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昨夜窜上胸口的灼痛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股温暖的热流,像春天的溪水漫过指缝。
食典残页突然在蓝布包里发烫,她摸出来时,"入味"二字泛着淡金色的光,旁边多了行小字:"入味者,通心。"
"丫头。"
后窗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洪守真的破棉袄挂着雪粒子,像只沾了面粉的老熊。
他举着块铜令牌,上面"厨心试炼"西个字被磨得发亮,"我在门外听半天了。"他跨进门槛时,鞋底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个小月牙,"赵老三那脾气,我当年和他赌烤串,他能把烤炉掀了。"
阿灵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刻痕里的锈迹,"您怎么知道我今天能成?"
"我哪知道。"老人蹲在灶前拨弄炭火,火星子溅到他棉袄上,"但你煮寒梅酿时,炉火跟着心跳走。"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落着点火星,"真正的入味,不是控温,是让火候懂你的心。"
他站起身,破棉袄扫过陶瓮,带起缕梅香。"该睡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儿个我让王婶送两筐新摘的梅,今年的雪......"他笑了笑,"比往年甜。"
门关上后,阿灵把令牌贴在胸口。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下大了,落在青瓦上沙沙作响。
她重新系上围裙,舀了勺寒梅酿含在嘴里——这次她尝到的不只是梅香和蜜甜,还有赵三爷记忆里那间漏风的小屋,和一位母亲在雪夜里搓红的手。
炉火噼啪响着,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和那些歪歪扭扭的福字叠在一起。
她望着陶瓮里沉浮的梅瓣,突然想起洪守真说的"厨心是鞘"——原来这鞘从来不是藏起刀,而是让刀知道该往哪砍。
夜更深了。
阿灵往灶里添了最后块松枝,看火苗舔着瓮底,把寒梅酿熬得更稠些。
她摸出蓝布包里的残页,在最后空白处轻轻写下:"入味者,通心。"墨迹未干时,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混着雪落的声音,像谁在远处轻轻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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