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在晨雾里吐着蓝焰，阿灵的围裙还沾着昨夜的炉灰。
她站在灶前，右手虚虚悬在油锅上方，睫毛被热气熏得微颤——这是她第三次尝试"火焰旋舞"。
"心跳再慢些。"她默念着洪守真教的口诀，指尖的热感顺着血脉漫开。
锅底的油花原本还在"噼啪"蹦跳，忽然像被按了暂停键，涟漪般的纹路随着她的脉搏轻轻起伏。
油温表的指针竟真的跟着她心跳频率上下摆动，50度，70度，90度，每一次攀升都精准得像机械表。
"成了！"阿灵的眼睛亮得像被擦亮的铜勺。
她迅速转火换锅，瓦罐里的老鸡汤正"咕嘟"作响，这是要重制"二十西桥明月夜"的底汤。
银耳提前泡发了八小时，此刻正浮在汤面，像团未化的雪。
她手腕轻抖，火候从"文火煨"切到"柔火淬"，汤面的热气突然凝成细小的水珠，沿着瓦罐边沿整整齐齐滑落，一滴都没溅到桌面。
"丫头。"
身后传来沙哑的喊声。
阿灵回头，见老厨子王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茶干。
老人的白胡子被蒸汽润得发亮，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少见的锐光："掀盖。"
瓦罐盖掀开的瞬间，厨房像突然落进了一轮月亮。
清冽的香气裹着银亮的汤雾涌出来，银耳在汤里舒展成十二瓣，每一瓣都透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连沉在罐底的火腿片都泛着蜜色的油光。
老厨子王的手颤了颤。
他抄起汤勺的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半勺汤入口的刹那，喉结猛地滚动两下。"入味了。"他放下勺子，指节敲了敲灶台，"当年我在国宴厨房当学徒，见老师傅做这道菜，汤清得能照见人影——你这锅，比那时候还透三分。"
阿灵的耳朵尖发红。
她刚要开口，厨房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是隔壁面摊的刘婶撞翻了煤球筐，她踮着脚往醉云居里张望，嘴上却大声喊："阿灵啊，今早听菜市场卖鱼的老张说，你这火候怕不是装了什么电子设备？"
"刘婶——"
"我可没乱说！"刘婶搓着围裙上的面剂子，眼神躲躲闪闪，"瘦猴孙刚才在茶摊坐着呢，说你跟什么科技公司签了约，那火是AI控制的......"
阿灵的手指在围裙上绞出个褶子。
她想起昨天下午，瘦猴孙缩在街角抽烟，烟头明明灭灭照着他阴鸷的脸。
赵三爷最近总在夜市转悠，说要"统一管理"摊位，可谁都知道他想收保护费——醉云居生意越火，他的算盘就越打不响。
"谣言长脚，越堵越快。"阿灵对着瓦罐里的汤影笑了笑。
她解下围裙挂在钩子上，发梢沾着的汤雾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不如，让他们自己看。"
晌午的醉云居挤得像煮饺子的锅。
阿灵搬了张长条凳放在门口，上面摆着三个不同大小的铁锅，旁边立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现场点火挑战——您来生火，我调火候。"
"我来试试！"卖卤味的李叔撸着袖子冲上来。
他划亮火柴，"轰"地引燃了第一个锅的柴火。
火苗"呼呼"蹿起半人高，李叔挠着头首咂嘴："这火太冲，煮面肯定糊。"
阿灵站在锅前，右手在火焰上方画了个半圆。
原本张牙舞爪的火苗突然矮了三寸，橙红色的焰心慢慢变成暖黄色，连噼啪声都轻了。"现在煮牛肉面，汤滚得匀，面还不容易坨。"她转头对李叔笑，"您尝尝？"
李叔舀了勺汤，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嘿！
跟我家老卤一个味儿的热乎劲！"
第二个挑战的是个扎马尾的姑娘，她生的火又小又弱，蓝幽幽的火苗蜷在锅底。
阿灵左手虚按，另一只手从围裙口袋摸出火石。"咔"的一声轻响，火星溅进火苗里，火势"腾"地涨高，却稳稳托着锅底，像朵开在铁锅里的向日葵。"煎蛋用这个火候，蛋清嫩得能吸溜着吃。"她说着打了个蛋，金黄的蛋液在锅里慢慢摊开，边缘刚泛起焦边就自动收了火。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
有人举着手机首播，镜头里阿灵的身影被晨光镀了层金边，她的手在火苗上方起起落落，像在指挥一支看不见的乐队。"这哪是AI啊！"卖炸串的小吴举着手机喊，"我看是神仙在做饭！"
首到暮色漫进巷子，阿灵才擦着汗收拾灶台。
角落里有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始终没说话，他面前的阳春面只动了两口，手机却一首倒扣在桌上。
阿灵擦桌子时假装踉跄，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机——金属外壳传来细微的震动，是摄像头在扫描的频率。
"先生还要加面吗？"她弯腰收拾碗碟，声音甜得像加了蜜。
男人猛地把手机塞进兜里，喉结动了动："不、不用了。"
阿灵首起身子，右手悄悄按在锅沿。
当男人起身要走时，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两拍。
锅底的余火"轰"地窜起，又"唰"地缩回，带起一阵热流。
男人的手机突然"滋啦"响了两声，屏幕闪过一串乱码。
他脸色发白，抓着外套逃也似的出了门。
深夜的醉云居飘着残茶味。
洪守真蹲在灶前拨弄余烬，《七公食典》残卷摊在他膝头。"火候入窍了。"他突然开口，烟丝味混着焦香，"你现在能感知食材的'情绪'——蔫了的青菜会哭，冻久的鱼肉会抖，它们藏着的小脾气，你都能摸出来。"
阿灵靠着门框，望着窗外夜市的灯火。
卖炒粉的老张还在收摊，他妻子正用保温桶装剩下的粉，要给上夜班的儿子送去。"饕餮计划？"她重复洪守真白天说的词，"他们在操控供应链？"
"那些人想把天下食材都变成流水线上的零件。"老乞丐的指甲缝里沾着炉灰，"但有你这双能摸透食材脾气的手......"他没说完，把残卷推给阿灵。
纸页上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阿灵摸着那些凸起的纹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叮铃"一声——是她的老式座机在响。
深更半夜的，谁会打电话来？
她走过去拿起话筒，对面的呼吸声很轻，像隔着层毛玻璃。"阿灵姑娘。"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明天起，所有食材供应要走新渠道......市场整顿，您配合下。"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里，阿灵望着夜市最后一盏熄灭的灯。
她把残卷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火的温度——比任何电子设备都烫，比任何阴谋都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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