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城中村的铁皮屋顶时,阿灵己经蹲在菜市场后巷的竹筐前,指尖戳了戳那只毛色油亮的土鸡。
"姑娘,这是散养的,保证没喂过饲料。"卖鸡的大爷叼着烟杆,见她盯着鸡爪子看,又补了句,"山涧阴面的黄泥?
我这可没有。
不过您要包鸡的泥,我帮您去河边挖点,沾着水草的那种成不?"
阿灵攥紧残卷复印件,纸角被汗浸得发皱。
残卷里写的"陈年荷叶"她跑了三个早市都没找到,最后在卖干货的阿婆那儿捡了三片去年的干荷叶,边缘虽有焦痕,凑近还能闻见淡淡荷香。
至于山涧阴面的黄泥——城中村哪有山?
她昨晚蹲在臭水沟边想了半夜,到底咬咬牙:"就用河边的泥吧,多洗几遍。"
竹筐里的鸡突然扑棱翅膀,爪子蹬在她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阿灵却笑了,把鸡往怀里拢了拢。
疼好,疼说明是真的,不是昨晚那个被残卷字光照醒的梦。
回到阁楼时,霉味混着荷叶香在空气里打旋。
阿灵把鸡搁在案板上,刀背敲了敲它的头——她卖了三年烤肠,杀活鸡还是头回。
刀刃下去时手首抖,鸡血溅在残卷上,晕开个暗红的点,却见那页"叫花鸡"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血引气,气入髓,此乃入味之始。"
她猛地抬头,阁楼里只有穿堂风掀起的布帘。
可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混着灶火噼啪声,像极了昨晚梦里那个贴着耳朵说话的老者:"怕什么?
你闻闻,这血里带着土腥气,是好鸡。"
阿灵深吸一口气,血腥味里果然浮着点青草的甜。
她突然不抖了,手起刀落褪净鸡毛,按残卷说的在鸡肚塞了葱段、姜块,还有她偷偷加的——半把从夜市香料摊顺的八角。"残卷里没写八角,可咱们这儿的人就好这口。"她对着空气嘟囔,把荷叶裹上鸡身时,干荷叶竟软了些,像被温水泡过似的。
裹泥最费劲儿。
河边挖来的泥她筛了三遍,掺了点面粉——阿旺叔说过,以前他爹包叫花鸡就这么干,泥壳更结实。
她蹲在地上和泥,指缝里全是黏糊糊的泥浆,突然感觉手腕发烫。
低头看时,残卷不知何时摊在脚边,"火候"那行字泛着金光:"一滚三沸,火随心动。"
"火随心动?"阿灵念叨着,把泥团拍在荷叶外。
土灶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拨了拨,原本劈啪响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只舔着泥团底部。
泥壳表面慢慢泛起细密的裂纹,焦香从缝里钻出来,混着荷叶香、鸡肉香,像只手勾着她的鼻子。
"灵丫头!"
阁楼门被拍得哐当响。
阿灵手忙脚乱去捂泥团,转身时撞翻了装水的铝盆,水溅在灶上,腾起大片白雾。
"阿旺叔?"她抹了把脸上的泥,拉开门。
阿旺叔拎着半袋白菜站在门口,鼻尖沾着星点面粉——他今早该是去面摊帮忙了。
可他的目光越过阿灵,首往屋里钻:"啥味儿这么香?
你昨晚没睡?"
"叫花鸡。"阿灵把泥团捧出来,泥壳还热乎着,"我按书里的法子做的,就是材料......"
"管他什么材料!"阿旺叔搓了搓手,从裤兜摸出个破瓷碗当锤子,"我来敲!"
"咔嚓"一声,泥壳碎成几块。
荷叶裹着的鸡肉露出来,油光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阿旺叔扯下一只鸡腿,吹了吹就咬下去。
第一口还没嚼完,他的手突然抖了。
鸡腿"啪嗒"掉在桌上,油星溅在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
阿旺叔盯着窗外,眼眶慢慢红了。"1987年夏天,"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我在老家县城摆馄饨摊,隔壁卖叫花鸡的老周头......他闺女要上大学,学费差二十块。
我把攒了三个月的钱塞给他,他说'哥,我给你烤只鸡'。"他摸了摸自己谢顶的头,笑出眼泪,"那会儿我才二十二,头发多着呢,跟你现在似的。"
阿灵的手指碰到他手背的瞬间,画面涌进脑子里。
青石板路,梧桐叶在头顶沙沙响。
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阿旺蹲在馄饨摊后,往锅里撒虾皮。
隔壁摊位的老周头掀开泥壳,油香裹着"小心烫"的吆喝。
年轻阿旺咬下鸡腿时,阳光正好穿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光斑——和此刻阿旺叔脸上的泪,叠成了一片。
"叔......"阿灵抽回手,喉咙发紧。
"好,好啊。"阿旺叔吸了吸鼻子,又扯了块鸡胸肉塞给她,"比老周头的还香。
你这鸡,得有个名儿。"他抹了把脸,突然拔高嗓门,"就叫'醉云居'!
我当年在云居山下放牛,就图个痛快!"
午后的夜市比往常热闹十倍。
阿灵的小推车前挤了七八个摊主,刘婶举着半块鸡肉嚷嚷:"我刚发朋友圈,底下二十多个问地址的!"卖烤冷面的小赵扒拉着手机:"有人说这鸡能让人年轻十岁,我妈非让我带半只回去!"
阿灵低头翻找装鸡的纸包,耳尖发烫。
她往小推车上贴了张手写的"醉云居叫花鸡",墨迹还没干,就被人用手机拍了个正着。
"姑娘,给我留三只!"
"加我微信预定!"
人声鼎沸里,阿灵忽然瞥见巷口的阴影。
穿黑T恤的男人缩着脖子,鸭舌帽压得低低的。
他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她的小推车。
见她望过来,男人猛地转身,消失在卖卤味的摊子后面。
"灵丫头发愣呢?"阿旺叔端着空碗凑过来,"想啥呢?"
"没事。"阿灵扯出个笑,可心跳得厉害。
她想起今早残卷上那行突然变亮的字——"入味者,引风云"。
暮色漫上来时,夜市的灯串次第亮起。
阿灵蹲在推车后补泥团,突然闻到股烟丝味。
"火候还能再稳些。"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灵猛地回头,只看见个穿破棉袄的背影,白胡子在风里晃了晃。
老乞丐?
是昨晚梦里那个声音?
她追了两步,那人却拐进了巷尾的垃圾堆,再没了踪影。
"灵姐!"小翠举着手机从人堆里挤过来,"你上本地美食超话了!
标题是'城中村惊现返老还童叫花鸡'!"
阿灵接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里,她的小推车被暖黄的灯串围着,"醉云居"三个字歪歪扭扭,却亮得像团火。
夜更深了些,阿灵收拾好最后一个纸包,蹲在推车前擦案板。
月光落在残卷上,"叫花鸡"三个字泛着暖金。
她摸出白天顺的八角,在手里搓了搓,香气钻进鼻腔。
"明天试试加两瓣草果?"她对着月光轻声说,"或者......把荷叶换成新鲜的?"
远处传来夜市收摊的吆喝,阿灵望着天边将亮未亮的晨曦,忽然想起阿旺叔说的那句话——"你这鸡,引的不止是人气"。
她不知道,此刻在三公里外的写字楼里,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把照片传给微信名为"九翅"的好友:"目标己触发入味境,《七公食典》重现。"
她更不知道,那个穿破棉袄的老乞丐蹲在垃圾站的水泥管里,就着月光翻残卷。
纸页间掉出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洪七公的字迹:"传我道者,当为市井燃灯。"
老乞丐把纸条揣回怀里,摸出旱烟点上。
火星在夜色里明灭,像颗将落未落的星。
"丫头,"他对着夜空喃喃,"这江湖,要起风了。"
阿灵揉了揉发酸的腰,把最后一块泥团捏圆。
明天的叫花鸡,她想试试用甘蔗渣当燃料——隔壁卖糖水的阿婆说,那东西烧起来有股甜香。
晨光爬上她的脸,把"醉云居"的纸招牌照得发亮。
阿灵望着逐渐热闹的夜市,忽然笑了。
管他什么风呢,她想,先把今天的鸡烤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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