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人时,阿灵的指腹还留着瓦罐的余温。
梅蕊羹的甜香裹着老人的絮叨散在风里,她转身锁上店门,灶火余温烘得后颈暖融融的。
案几上《七公食典》残卷突然烫了烫,像被人轻轻攥了下掌心。
"叮——"
一声极细的脆响从米缸传来。
阿灵正擦着灶台的手顿住,目光扫过堆在角落的糙米。
这声响不像米粒自然开裂,倒像是...有人在她耳后敲了下玻璃珠。
她凑近米缸,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灰扑扑的米粒表面,竟浮起了半透明的纹路,像脉络,像河流,连每道褶皱里藏着的淀粉颗粒都纤毫毕现。
"这是..."她屏住呼吸,指尖悬在米缸上方。
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不是糖,是糖分在米粒内部流动的轨迹,像金线在米芯里游走。
再看案上的冰糖,原本凝结的晶体正缓缓渗出细小的蜜色液滴,每一滴都带着若隐若现的情绪——期待、跃动,像被唤醒的活物。
"通窍之境?"阿灵的声音发颤。
洪守真说过,通窍者能感知食材本真,可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鲜活的画面。
她抓起纸笔,笔尖在纸上疾走,刚记下"米粒脉络如经络,糖分流动呈金线",残卷突然泛起金光,那些虫蛀的豁口竟连成了一行小字:"观其形,闻其声,方知食有魂。"
"啪嗒。"
库房方向传来铁器碰撞声。
阿灵抬头,看见铁勺张抱着一摞陶瓮从后门进来,粗布围裙沾着木屑,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在暖黄灯光下像道沉默的刻痕。
"张叔,库房收拾完了?"她把纸笔收进抽屉,动作自然得像只是在记菜单。
铁勺张放下陶瓮,粗糙的手指蹭了蹭鼻尖:"收拾了一半。"他弯腰搬瓮时,阿灵瞥见他裤袋里露出半截黑色录音笔,"对了..."他突然首起腰,目光扫过后门虚掩的缝隙,"最近那竹影儿来得勤,姑娘...多留个心眼。"
话音未落,后门"吱呀"一声被风推开。
阿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瞧见一片被风吹乱的竹影,像谁的衣角匆匆扫过。
次日清晨,醉云居飘着新雪的甜。
阿灵掀开蒸笼,白雾里露出九碗寒梅酿雪羹,每碗水面都浮着半开的梅蕊。
竹影儿系着月白围裙从后堂出来,发间银簪闪了闪:"阿灵姐,今天我帮你备料吧?"
"好啊。"阿灵把冰糖罐推过去,"帮我称三两老冰糖。"她故意放慢动作,看着竹影儿的指尖抚过糖罐边缘,指甲盖里藏着极淡的青斑——那是长期接触毒草才会有的痕迹。
竹影儿的手在糖罐上方顿了顿,袖中滑出个极小的琉璃瓶。
阿灵盯着她的手腕,看她用小拇指挑开瓶塞,一滴蜜色液体坠入糖堆。
那液体刚触到冰糖,她的"味觉通感"便被触发了——甜里裹着刺,像有人用细针轻轻扎她的味蕾,是幻梦蜜,能让人混淆甜苦的致幻剂。
"够了。"阿灵笑着接过糖罐,指尖在糖堆里搅了搅,趁竹影儿不注意,把掺了毒的糖悄悄拨进围裙口袋。
她转身从另一个暗格里取出新冰糖,在竹影儿看不见的角度撒了点银耳晶粉。
"阿灵姐这粉是?"竹影儿凑过来。
"去去梅蕊的涩味。"阿灵笑得纯然,"我试了七次才找到比例。"
羹汤出锅时,整个醉云居都亮了。
原本乳白的羹汤像浸了月光,梅蕊的红从汤底透上来,像雪里埋着的星火。
老茶客王伯喝了一口,筷子"当啷"掉在桌上:"这味儿...比昨天还鲜!"
竹影儿的银簪晃了晃。
她端起碗的手很稳,可阿灵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她在尝自己下的毒有没有奏效。
当羹汤入口的瞬间,竹影儿的瞳孔缩成针尖,又迅速恢复成笑意:"阿灵姐手艺真是越来越妙了。"
深夜,醉云居的灯还亮着。
阿灵跪在灶前,火钳夹着炭块,看火苗在灶膛里跳踢踏舞。
她的"通窍"状态还没褪,能看见火焰的温度在空气中画出金线,炭块里的水分正滋滋往外冒,连灶壁的裂缝都在呼吸。
"通窍者,知万物之性,调百味之魂。"
残卷突然发出清响。
阿灵抬头,看见卷中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迹未干,带着股老松树皮的苦香。
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不是纸,是洪七公的声音:"当年我在皇宫里做菜,御厨说火候要稳,可他们不知道,火是活的,要顺着它的脾气哄。"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阿灵吹灭油灯,透过窗缝看见竹影儿站在巷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风卷着声音飘进来:"该换个方式了。"
话音未落,阿灵的手机在案几上震动起来。
她摸黑抓起手机,屏幕亮光照出来电显示——"市场管理处"。
"喂?"她按下接听键,听见对面说:"明天上午九点,请醉云居负责人到管理处一趟,关于...卫生检查的事。"
阿灵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把手机贴在耳边。
残卷在她掌心发烫,像在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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