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褪色的布帘渗进醉云居后厨时，阿灵正蹲在灶前添炭。
昨晚收进抽屉底层的烫金信封像块烧红的炭，隔着木板烙得她膝盖发烫。
“婉拒吧。”她对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
欧阳家的邀请函从来不是善意，上回那股苦杏仁味的迷魂香还在鼻腔里打着转——他们要的是把她推上被聚光灯炙烤的舞台，再连皮带骨拆了研究。
后窗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阿灵抄起手边的铁勺转身，正撞进老乞丐洪守真浑浊的眼。
老人蜷在屋檐下，灰布衫沾着晨露，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糖糕：“丫头，昨儿夜里我翻了《食典》残卷。”他把糖糕往窗台上一搁，“第三页夹着洪七公批注——‘要破局，先入局’。”
阿灵的铁勺慢慢垂下来。
洪守真很少提《食典》里的字，上回说“入味”要“尝尽百家苦”，她就蹲在菜市场闻了三天鱼腥味；说“通窍”需“火中见真章”，她便在三伏天守着烧红的铁锅练颠勺。
“他们要的是资本圈的认可，你要的是护住夜市的烟火。”老人抠着窗沿的青苔，“这舞台，是咱们把《食典》传到更多人手里的梯子。”
阿灵盯着窗台上的糖糕。
那是她昨儿收摊时硬塞给老人的，糖霜被露水洇开，像朵融化的云。
她忽然想起洪七公传黄蓉打狗棒法时说的话——“要破恶犬阵，先学做恶犬”。
“匿名参赛。”她咬了咬嘴唇，“他们认不出我这身旧布衫。”
洪守真笑出缺牙的豁口，随手扯下屋檐下晾的蓝布围裙系在腰上：“成，我去帮你看着摊子，赵三爷的卤味该翻第二遍了。”
赛场在城市中心的“未来之味”大厦。
阿灵攥着参赛证站在电梯里，镜面墙壁映出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与周围西装革履的参赛者形成刺目的对比。
电梯升到38层时，电子音响起：“未来料理挑战赛·传统创新组，到。”
推开门的瞬间，阿灵被晃得眯起眼。
穹顶的全息投影正流转着流动的菜谱，分子料理机发出蜂鸣，AI机械臂在料理台上方悬停待命，连抽油烟机都是透明的，能看见内部流转的淡蓝光晕——这哪是厨房？
分明是实验室。
“下一位，陆少阳！”主持人的声音混着电子音效炸响。
阿灵寻声望去，只见个穿白大褂的青年信步走上中央料理台。
他左手举着支银色注射器，右手拨弄着眼前的全息屏幕，发梢还沾着实验室常见的冷凝水：“我的‘未来三味鸡’，将传统白切鸡的鲜、盐焗鸡的香、叫花鸡的醇，通过低温凝胶技术锁进鸡肉纤维。”他晃了晃注射器，“再用纳米级喷雾注入三种风味层——第一层是童年记忆里的鸡汤，第二层是分子蒸馏的陈皮香，第三层……”他顿了顿，眼底闪过锐光，“是能激活人类味觉记忆的特殊因子。”
掌声如潮。
阿灵却皱起眉。
那支注射器喷出的雾珠里，飘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欧阳芷若上次留下的迷魂香，只是更淡，混着奶油味。
她舌尖微微发颤，这是“味觉通感”发动的前兆：那些雾珠里藏着什么？
“阿灵小姐？”
身后突然响起女声。
阿灵转身，看见穿墨绿旗袍的林小棠正端着咖啡杯，发间的珍珠发夹随着动作轻晃。
这位以毒舌著称的美食评论家，此刻眼里却浮着好奇：“我注意到你的参赛服。”她指了指阿灵的蓝布衫，“是夜市摊的围裙改的？”
阿灵摸了摸衣襟上的补丁——那是李婶用自家碎花布给她缝的。
“我来自城中村夜市。”她坦然道，“今天想做道叫花鸡，只是……”她望着不远处陆少阳的分子料理机，“加了点未来的味道。”
林小棠的咖啡杯顿在半空。
她盯着阿灵的眼睛看了三秒，忽然笑出声：“传统与科技的碰撞？我等这口等了十年。”她从手包里摸出张名片，“比赛结束后，能请你喝碗夜市的热粥吗？”
比赛开始的提示音响起。
阿灵深吸口气，走向自己的料理台。
台面中央摆着她提前准备的泥壳鸡——黄泥里掺了夜市老井的水、灶膛里的草木灰，还有她偷偷加的《食典》里记载的“醒味草”。
“火工异能”在掌心发烫。
她抬手按向烤炉，金属表面的温度像潮水般涌进神经：180度，太燥；160度，太慢。
她指尖轻颤，泥壳厚度需要调整——外层减两毫米，内层加半毫米，这样热量才能像春雨渗进泥土般，慢慢煨进鸡肉里。
揭盖的瞬间，阿灵屏住呼吸。
泥壳裂开的脆响里，她悄悄按下藏在围裙里的分子泡沫枪。
乳白的泡沫裹着鸡肉香气腾起，在半空凝成云雾状，飘向评委席。
林小棠的睫毛颤了颤，放下评分板时眼眶泛红；另一位评委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着吞咽口水。
“这道菜……”林小棠的声音发哑，“让我想起七岁那年，外婆在灶房给我烤叫花鸡。她手背上的烫伤还没好，却非说‘小棠的馋虫要拿最香的肉喂’。”她抬头看向阿灵，“可这香气里又有……某种我从未闻过的清冽，像雪后初晴的梅树。”
阿灵笑着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围裙。
刚才“味觉通感”发动时，她尝到了陆少阳那只鸡的味道——鲜甜之下藏着丝若有若无的麻，像被蜜蜂蛰过的舌尖。
她借整理泥壳的动作，用指甲在料理台内侧划下“风味激活剂F - 7”的编号，又把半片鸡肉残骸塞进袖中特制的密封袋。
角落阴影里，黑衣人甲摸了摸耳麦。
他盯着阿灵藏起密封袋的动作，喉结动了动：“目标己发现异常。”通讯器里传来电流杂音，“继续观察。”
颁奖音乐响起时，阿灵正低头擦拭铁锅。
林小棠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停在她身侧：“你刚才揭盖时，手在半空停了半秒。”评论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阿灵的手指在铁锅上顿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全息投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
她望着锅里残留的鸡油，轻声道：“我在等……香气自己走出来。”
林小棠没再追问。
她望着阿灵专注擦锅的侧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在夜市吃到卤煮时，那个帮她擦桌子的老摊主也是这样——手底下做着活，眼睛却亮得像星子。
后台的电子屏突然闪过红色警告：“检测到异常风味因子。”阿灵的袖中密封袋微微发烫。
她抬头看向观众席，欧阳芷若正坐在VIP区，月白色旗袍上的盘扣闪着冷光。
那女人举着香槟杯朝她点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像极了陆少阳注射器里的雾珠。
“下一轮采访准备。”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思绪。
阿灵把密封袋往更深处藏了藏，转身时正撞进林小棠探究的目光。
评论家的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你这口‘未来的味道’，我记下了。”
窗外的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
阿灵望着料理台上未擦净的泥屑，忽然想起洪守真今早说的话——“要破局，先入局”。
可她现在才明白，这局里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别人布下的陷阱。
而她袖中的密封袋里，藏着的不只是半片鸡肉，是撕开这张网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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