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罐碎裂的脆响在铁皮仓库里炸开，灰白色粉末腾起时，欧阳秋霜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涂着青黑甲油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黑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绣着毒蟾的鞋尖："你疯了吗！
这些情绪一旦失控——"后半句被呛进喉管的粉末截断，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身后的调料架，八角桂皮劈头盖脸砸下来。
阿灵的呼吸却突然稳了。
那些混着恐惧涩味、愤怒腥气、悲伤苦感的粉末钻进鼻腔时，她眼前闪过小石头沾着蒜汁的手在她面前晃："姐你闻，我手都是香的"；闪过老陈伯搬煤气罐时凸起的青筋，说"丫头这锅得炖出硬气"；闪过小美姐手机镜头里，自己颠勺时火星溅起的光，像星星落进镜头。
"这些味道......"她闭了闭眼，掌心的金纹突然烫得惊人，"本就该属于他们。"
仓库的温度开始攀升。
阿灵能感觉到皮肤下有细流在窜动，那是残卷里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了——不是用来争斗的毒，不是用来控制的术，是她用一碗热粥、一笼包子、一碟刚出锅的叫花鸡，从无数个夜晚里攒下的，最普通的人间温度。
"嗤——"
第一缕粉雾在她掌心打了个旋儿。
恐惧的涩味褪去，浮起的是小石头第一次吃她做的糖油粑粑时，眼睛弯成月牙的甜；愤怒的腥气散了，余下老陈伯拍着桌子骂收保护费的人时，后背挺得笔首的热；悲伤的苦化作清冽的泉，漫过她的指缝，那是小美姐说"你做的不是饭，是光"时，声音里带着的颤。
黑衣厨师们开始摇晃。
最先软倒的是戴高帽的那个，他扶着桌沿的手在抖，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油迹斑斑的围裙上："我娘......我娘走前给我煮了碗酒酿圆子......"赵西蜷在墙角，额头抵着水泥地，肩膀抽得像筛糠："那年我发烧，房东奶奶......她把最后半块姜......"
欧阳秋霜的脸彻底白了。
她青肿的左脸此刻泛着诡异的紫，右眼里的阴毒被慌乱冲得七零八落。
她猛地抽出腰间的毒扇，扇骨上淬的鹤顶红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臭丫头！"
"阿灵小心！"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里，阿虎哥像座黑塔砸进来。
他粗布短打沾着血渍（后来阿灵才知道是追来时打翻了楼梯口的酱油瓶），铁钳似的胳膊圈住欧阳秋霜的腰往地上带。
两人在满地碎玻璃上滚作一团，毒扇"当啷"飞出去，擦着阿灵耳际钉进铁皮墙，扇骨颤得嗡嗡响。
阿灵抄起案台上的铁勺——是今早给小石头摊鸡蛋用的那把，勺柄还沾着没擦净的蛋渣。
她跨前一步，腕子轻抖，勺柄精准点在欧阳秋霜腕间的"阳池穴"上。
"啊！"欧阳秋霜的手指松开，最后半枚淬毒的梅花针"叮"地掉在地上。
她仰躺在地，黑袍被扯得乱七八糟，发间的毒玉簪歪在耳边，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冷硬："你不过是个卖饭的小丫头！"
阿灵弯腰捡起毒扇，扇面绣的曼陀罗在她掌心投下暗影。
她没看欧阳秋霜，只盯着自己围裙上的油渍——那是老陈伯昨天端汤时不小心洒的，现在在金纹映照下泛着暖光："我不是卖饭的。"她轻声说，"我是给饿肚子的人热汤，给心凉的人添火，给害怕的人说'别怕，有我在'的人。"
仓库外传来警笛声。
阿虎哥拍着身上的玻璃渣站起来，冲她咧嘴笑："刚才那招帅啊，比我当年在拳场揍人还痛快！"欧阳秋霜被随后冲进来的片警反剪双手拉起来时，还在骂骂咧咧，但声音己经虚了，像被抽走了脊梁的毒蛇。
阿灵走出仓库时，夜风吹得她鼻尖发酸。
转角处突然扑过来个小影子，是小石头。
他抱着她的腰，带着哭腔的抽噎蹭在她围裙上："姐你去哪了？
我剥完蒜找你，看见有坏人追......"
"没事了。"阿灵揉了揉他炸毛的头发，抬头看见老陈伯举着个手电筒站在巷口，小美姐举着手机，镜头还亮着。
路灯下，老陈伯的白背心被汗浸透了，小美姐的睫毛膏哭花成两道黑痕，可他们都在笑。
回到醉云居时，后厨的煤炉还煨着汤。
砂锅盖没盖严，藕香混着排骨香漫出来，在凌晨的空气里凝成白雾。
阿灵站在灶台前，望着墙上挂的歪歪扭扭的"醉云居"木牌——那是小石头用彩色粉笔描的边——突然笑了。
她摸出兜里的残卷，金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那些被转化的情绪还在她血管里流动，像团不熄的火。
"我要做一场'至情之宴'。"她对着灶台的余火轻声说，"用最普通的锅碗瓢盆，最平常的油盐酱醋，把这些被偷走的、被扭曲的、被遗忘的味道......"她顿了顿，伸手接住从房梁落下来的灶糖渣，"都还回去。"
晨雾漫进巷子时，醉云居的门被叩响。
阿灵擦着案板抬头，看见唐掌柜拎着个竹篮站在晨光里。
他鬓角的白发沾着露水，竹篮里的河豚鱼鳃还在一张一合，尾鳍拍打着铺底的湿草："阿灵丫头，今早渔船刚打上来的，我挑了最肥的几条。"他眨眨眼，"说是特供。"
阿灵接过竹篮时，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鱼鳞。
她望着唐掌柜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转化情绪时，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甜混在其中——那是河豚白子的鲜，是老饕们说"冒死也要吃"的热。
灶膛里的火"噼啪"炸响，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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