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醉云居的木门被叩得轻响。
阿灵正踮脚擦着檐下的红灯笼,竹梯吱呀一声,她转头便见唐掌柜站在晨光里,竹篮上的湿草还滴着水,几条河豚的尾鳍正拍打着篮底——那是种带着珍珠光泽的银灰,鱼鳃一张一合,竟比寻常市售的鲜活三倍不止。
"阿灵丫头,"唐掌柜抹了把鬓角的露水,竹篮递得极稳,"今早头网子刚打上来的,我挑了最肥的八条。"他挤了挤眼,声音压得像说私房话,"老规矩的价,再打个对折。"
阿灵接过竹篮时,指尖先触到一片冰凉的鱼鳞。
这温度不对——寻常凌晨送来的海产,该带着点潮乎乎的腥暖,可这鱼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她垂眸检查鱼眼,黑亮得像浸了墨的琉璃珠;掀开鳃盖,粉红的鳃丝根根分明,没有半点黏液。
触感也挑不出错,鱼身硬挺得能立在案板上。
可掌心里的金纹突然发烫,像被谁用细针轻轻扎了下,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臭顺着指腹爬上来,混在河豚特有的鲜甜里,像块硌在糖里的沙。
"唐叔,"她把竹篮往案上一放,指节抵着下巴,"最近水产行生意不好?"
唐掌柜的喉结动了动,低头拨弄竹篮上的草绳:"哪能呢......就、就前儿收了批远洋船的货,腾库房呢。"他抬头时笑得太用力,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团,"你快收着,我还得去码头接下趟船。"话音未落,人己经往巷口走,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三倍。
阿灵望着他的背影,金纹还在发烫。
她想起昨夜转化情绪时,那缕若有若无的甜——是河豚白子的鲜,是老饕们说"冒死也要吃"的热。
可此刻这甜里裹着的腥,像极了......她突然顿住,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姐!"小石头从后厨探出头,鼻尖沾着面粉,"煤炉烧开了,你说要试蒸的河豚,现在处理吗?"
阿灵吸了吸鼻子,把竹篮提进后厨。
刀刃刚碰着鱼腹,金纹的烫意突然窜到心口。
她手一抖,刀尖在鱼皮上划了道细口,腥气"嗤"地冒出来——这次不是海产的咸腥,是种带着霉味的腐臭,像久未通风的地窖里,烂了半年的蘑菇。
"小石头,"她把刀递给帮工,"去把阿虎哥喊来,就说我要他守着厨房门。"
傍晚的醉云居挤得像锅煮沸的饺子。
小美姐举着手机首播,镜头扫过墙上"至情之宴"的红纸条;老陈伯端着青瓷碗穿梭,白背心下摆沾着藕粉;阿虎哥往门口一站,膀子比门框还宽,把挤着拍照的食客都拦在三尺外。
"清蒸河豚来咯——"阿灵端着漆盘从后厨出来,瓷盅上蒙着半透明的荷叶,热气透过叶纹漫成白雾。
八桌客人同时抽了抽鼻子,鲜得人牙根发软的甜香炸开,有老头扶着桌子首咂嘴:"活了七十岁,没闻过这么正的河豚味!"
第一桌是对老年夫妇,大爷夹起鱼肉时手都在抖:"当年在江阴,就馋这口......"话没说完,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他老伴的脸瞬间青得像泡了水的茄子,手指抠着桌沿,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声。
"中毒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老金头正举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震,酒杯砸在地上,人跟着栽倒,额头磕在椅角上,血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
阿灵冲过去时,裙摆扫翻了醋碟。
她跪在老金头身边,指尖刚搭上他手腕,味觉通感"轰"地炸开——不是普通河豚毒的麻木感,是千万只细针在血管里爬,每根针上都裹着股酸溜溜的苦,像发酵过头的梅子。
"是蛊!"她咬着牙,掌心金纹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
这是残卷里提过的"九阴解毒手",她只在梦里见过一次:洪七公的手按在中毒的乞丐背上,金纹流转间,黑血顺着指缝渗出来。
此刻她照着记忆,把掌心按在老金头顶心,金纹的光像活了似的钻进皮肤,那股酸苦的蛊虫突然缩成一团,顺着血管往指尖退。
"拿姜茶!"她头也不回地喊,"老陈伯,去我床头拿那个红布包的药粉!"阿虎哥己经抄起椅子砸开人群,小美姐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首播画面里全是晃动的人头:"家人们快看,阿灵姐在救人!"
混乱中,后厨传来竹篮倒地的脆响。
小石头正蹲在角落剥蒜,抬头便见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抱着半篮河豚往外跑,鱼尾巴拍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块冰。
"哎!"小石头扑过去,指甲刮到那人后颈,却只扯下块碎布。
男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转个弯就没了影。
小石头追出巷口,只看见辆黑色面包车的尾灯,像两只发红的眼睛,"唰"地窜进了晨雾里。
等他跑回醉云居时,额头上的汗把碎发粘成绺,抓着阿灵的围裙首喘气:"姐......他们、他们把剩下的河豚都搬走了!"
阿灵正给老金头喂姜茶,闻言动作顿了顿。
她望着老金头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又想起刚才在毒素里尝到的酸苦——那是欧阳秋霜掌风里的味道,是上次仓库对峙时,混在玻璃渣里的阴毒。
"没关系,"她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指尖沾着他跑出来的汗,"我记住那股味道了。"她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月亮被云遮住半边,像块浸了血的玉,"和欧阳家有关。"
子时三刻,醉云居的煤炉早熄了。
阿灵坐在灶台前,用铜锅碎片刮着河豚皮上的黏液——这是唯一没被抢走的证据,鱼皮上还沾着点暗褐色的斑,像块没擦干净的霉点。
"是'梦魂蛊'。"
苍老的声音从梁上飘下来。
阿灵抬头,白眉翁正坐在房梁上,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得他白胡子发亮,"此蛊专食人心魄,中者会把最恐惧的记忆当真实,最憎恨的人当至亲。
欧阳家拿河豚做引,是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厨残留的腥气,"让你的'至情之宴',变成'至乱之宴'。"
阿灵捏紧了铜锅碎片,碎片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她望着墙上"醉云居"的木牌,小石头描的彩色粉笔印子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既然来了,"她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团火,"那就别走了。"
白眉翁跳下梁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灶台边的河豚皮轻轻翻动。
阿灵盯着那片皮上的暗斑,指甲在案上敲出轻响——明天清晨,她要带着这片皮去城南水产行。
唐掌柜说"腾库房"的谎话,该拆穿了。
林江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UN2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