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门闩咔嗒一声落定。
柳三娘背靠着潮湿的砖墙，目光扫过墙角那盏摇晃的油灯——灯芯结着黑黢黢的灯花，像极了欧阳家祠堂里长明烛的模样。
她喉间泛起苦意，却听见木门吱呀轻响，抬头正撞进阿灵端着青瓷碗的目光。
"喝吧。"阿灵将汤碗放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蒸汽裹着山药、莲子和几缕黄芪的甜香漫开，"清补汤，去去你这些年浸的毒火。"
柳三娘盯着汤里浮沉的枸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醉云居后厨，她往阿灵的高汤里下了"七日散"，本以为这姑娘会像那些贪心尝鲜的食客般，第七日口吐黑血而亡。
可此刻阿灵站在这里，指节泛着健康的粉白，连眼尾的细纹都带着烟火气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欧阳家主母常说的话："市井之辈，最是难驯。"
"我欧阳家的人，断不会..."
"你母亲熬汤时，总爱多放一把桂圆。"阿灵的声音突然轻了，像片落在汤面的叶子，"她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那年灶台翻倒时烫的。
你十二岁那年发高热，她守了三夜，汤凉了就温，温了又凉，最后捧着碗说'阿霜，喝了这碗，病就跟汤渣子一块儿倒了'。"
柳三娘的瞳孔猛地收缩。
汤雾模糊了视线，她突然看清了——阿灵的眼尾有细碎的金纹在流动，像某种活物顺着她的脉络游走。
那是"味觉通感"！
她曾在欧阳家典籍里见过记载，洪七公传人能通过食物触碰人心最柔软的褶皱。
可此刻那些金纹不是利刃，倒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她封了二十年的记忆。
"那年冬天，我娘在药铺当杂役。"柳三娘的声音突然哑了，指尖无意识地着汤碗边沿，"她偷了半块陈皮，被账房先生抓住，说是要送官。
我跪在校尉府门口求了三天，膝盖冻在青石板上......后来是欧阳家的人救了我。"她抬头时，眼眶泛红，"他们说，只要我学毒膳，就能让我娘住上带暖炉的屋子，顿顿有肉吃。"
阿灵的金纹暗了暗。
她看见柳三娘的记忆里，老妇人坐在雕花拔步床前，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那是柳三娘第一次领月钱时买的桂花糕，放了半年都舍不得吃。
而另一段记忆里，欧阳家的管事捏着账本冷笑："柳婆子的药费又涨了，你这月的'七日散'得加量。"
"迷香粉的事，你知道多少？"阿灵坐首身子，掌心的金纹重新亮起，"我在河豚中毒案的受害者记忆里，闻到过类似松节油的苦——那是欧阳家祠堂的香灰味。"
柳三娘的肩膀抖了抖。
她望着汤碗里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笑了："阿灵姑娘，你以为我不想逃？"她扯下鬓边的翡翠簪子，玉坠子磕在桌沿发出脆响，"这是主母赏的，里面嵌着追踪虫。
我若敢说半个字......"她喉结动了动，"上个月三堂的李婶子想带女儿跑，结果在码头被截住。
他们把虫放她女儿耳朵里，说要看着虫啃完骨头才准闭眼。"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油灯芯爆裂的轻响。
阿灵伸手覆住柳三娘攥着簪子的手，温度透过掌心的金纹传过去——那是她新觉醒的"厨心领域"雏形，能让接触的人感受到最纯粹的善意。
柳三娘的手指慢慢松开，翡翠簪子"当"地落在桌上。
"五毒厨娘分七堂。"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每堂有十二人，专练不同毒法。
我管的是'药膳堂'，负责把毒药掺进补汤、炖品里，让人吃着补身，实则慢慢蚀了心肺。
上头统管的是欧阳家二小姐芷若，她手里有本《百毒食经》，说是洪七公当年......"
"姐！姐！"
小石头的叫声撞开密室的门。
这孩子跑得满脸通红，怀里紧抱着个油布包，发梢还沾着蜘蛛网："我按你说的，去了城东破药铺！
墙缝里塞着个铁盒子，里面有好多纸！"他把油布包摊开，泛黄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人名、地点，"你看这个！
张阿婆的河豚馆，上个月出人命的那家！
还有王记粥铺，前儿有个老头喝了粥口吐白沫......"
阿灵的指尖划过账本上的红圈标记。
那些名字像根根钢针刺进眼底——她记得张阿婆，总把第一锅河豚汤舀给流浪猫；记得王记粥铺的老头，总往她的粥里多放半勺糖。
原来不是意外，是欧阳家在试毒。
"我现在就联系陈警官。"阿灵抓起手机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柳三娘，"你说的这些，我会让你娘搬到安全的地方。"
柳三娘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下来。
她突然想起今早阿灵给小石头擦脸时的模样，想起老陈伯往她汤碗里偷偷加的红枣，想起小美姐首播时说"醉云居的汤里有阳光的味道"——这些她曾不屑一顾的市井温暖，原来才是最锋利的解药。
后半夜的风掀起门帘。
小美姐的首播间还亮着，手机屏幕投出幽蓝的光，照见她正对着镜头举账本："家人们，这就是五毒厨娘的罪证！
阿灵姐说了，明天带大家去看第一个被解救的毒膳工坊......"弹幕像潮水般涌上来，"报警！""欧阳家滚出餐饮业！""阿灵姐我给你刷火箭！"
阿灵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中村的灯火。
柳三娘的翡翠耳环还在青砖上泛着幽光，她弯腰拾起，指尖触到耳环内侧刻着的小字——"阿霜生辰，母赠"。
"姐，柳三娘的包袱还没收拾。"小石头抱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走过来，"她说里面都是旧东西，让我交给你。"
阿灵接过布包，指尖刚碰到袋口，就触到个硬邦邦的物件。
她解开绳结，月光下，一枚雕着并蒂莲的翡翠香囊静静躺着，表面还沾着极淡的松节油味——那是欧阳家祠堂独有的香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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