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站在醉云居二楼窗前,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
楼下的青石板路上,老陈伯正踩着梯子贴红榜,浆糊刷得太急,沾了半袖子白渍;张婶蹲在灶前扇风,火星子窜起来,把她鬓角的银簪都映得发亮;小石头捧着一摞粗瓷碗跑过,碗底磕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这是他今天第十次差点摔碗,但每次都被阿灵眼疾手快捞住。
“姐,”小石头踮脚把最后一张红榜递给老陈伯,仰头时鼻尖沾了块面粉,“这上面写‘至情之宴’,是要请所有人吃饭吗?”
阿灵摸出帕子替他擦脸,指腹擦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小石头,你记得那天在煤堆里,你说罐子装着大家的温暖吗?”她举起窗台上的翡翠玻璃罐,月光在罐壁流转,“现在要把这些温暖,熬成一锅能烫穿人心的热汤。”
楼下突然爆发出欢呼声。
小美姐举着手机冲进来,首播镜头晃得人眼晕:“阿灵姐!你上本地热搜了!”她屏幕上的弹幕像潮水般翻涌——“摆地摊的姑娘要请全城吃饭?”“欧阳家刚放话要砸场子,这不是找死吗?”“我奶奶说她年轻时见过洪七公传人的做派,这姑娘有那股子劲儿!”
阿灵盯着“欧阳家”三个字,喉结动了动。
昨夜白眉翁说的“情火炼鼎”还在耳边响:那些人要收集恐惧、贪婪、愤怒,炼出能操控人心的邪物;可她偏要收集思念、感恩、牵挂,用最烫的烟火气,把邪火淬成灰。
“阿灵!”老陈伯扒着门框喊,“城西卖糖画的王师傅送了两筐橘子,说是要给醒酒羹当配料!”
“南门修鞋的李叔挑了担冬笋,非说比菜市场的鲜!”张婶擦着汗从厨房探出头,“他手都冻裂了,我给他抹了点凡士林,现在正蹲灶前烤火呢。”
阿灵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七岁那年在雨里啃冷馒头,是张婶塞给她一碗热粥;十二岁被小流氓抢钱,是老陈伯举着扫帚冲过来;去年冬天发高烧,是王师傅踩着三轮车送她去医院——这些温度,早就在她心里熬成了最浓的汤底。
“小美,”她转身对举着手机的姑娘笑,“把首播镜头对准厨房。”
镜头里,阿灵系上蓝布围裙,袖口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酱油渍。
她掀开米缸,从最底下摸出块黑黢黢的铜片——这是洪守真老乞丐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七公食典》残卷的封皮。
“今天这桌菜,”她对着镜头轻声说,“每一口都要让尝过的人,想起生命里最暖的那碗饭。”
首播弹幕瞬间炸了。
有人刷“我要买最早的位置”,有人刷“欧阳家敢来我第一个扔西红柿”,还有个ID叫“老饕1958”的评论:“小丫头片子口气倒大,且看你能不能接住欧阳家的招。”
阿灵把铜片贴在胸口。
她能感觉到,那上面还留着老乞丐掌心的温度。
宴会当天,醉云居的青石板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卖早点的推车、修自行车的摊子、抱着孩子的妇人,全围在门口。
阿灵站在门槛上,看着老陈伯举着喇叭喊“凭红榜领座位”,小石头举着托盘发桂花糕,突然听见人群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是欧阳秋霜。
她穿月白缎面旗袍,袖口绣着金线蝮蛇,发间插着根银簪,簪头是个吐信的毒蝎。
黑面郎君跟在她身后三步远,腰间鼓囊囊的,不知藏着多少淬毒的柳叶镖。
柳三娘落在最后,手里拎着个描金食盒,盒盖缝隙里飘出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阿灵的味觉通感瞬间被触发,那是夹竹桃汁混着曼陀罗的腥甜。
“阿灵姑娘好雅兴。”欧阳秋霜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我倒要尝尝,这‘至情之宴’是甜是苦。”
阿灵迎上去,袖中铜片硌得肋骨生疼。
她笑着侧身:“长老请,上座己备。”
第一道菜是翡翠醒酒羹。
青瓷碗里浮着半透明的藕粉,缀着碎金般的橘瓣,撒了把碧绿的薄荷叶。
阿灵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邻座老太太嘴边:“尝尝看?”
老太太抿了一口,手突然抖得厉害。
碗沿磕在桌沿上,溅出的羹汤在她手背上烫出红印子,可她像没知觉似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进碗里:“是……是我家那口子走前最后一次给我做的。那年冬天冷啊,他蹲在灶前熬了半宿,说‘等开春我带你去看桃花’……”
第二道菜是二十西桥明月夜。
白瓷盘里十二块羊脂玉般的豆腐,每块中间嵌着颗剥好的荔枝,浇了层琥珀色的浓汁。
刚端上桌,坐在角落的外卖小哥突然捂着脸哭出声:“我妈走得早,我爸是厨师,总说‘豆腐要炖得像月亮,心里才亮堂’……上个月他摔断了腿,我以为这辈子吃不上这道菜了……”
第三道腊味八宝羹端上来时,整个院子都飘着桂圆的甜香混着腊肠的咸鲜。
阿灵看着食客们或笑或哭,或握着旁边人的手,或翻出手机给家人打电话,突然明白白眉翁说的“至情之火”是什么——那不是烈焰,是文火慢炖的汤,是锅边永远不熄的灶火,是你知道无论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为你留着。
“好个‘至情’。”欧阳秋霜的银簪突然发出“咔”的轻响,“可惜要变味了。”她指尖一弹,袖中飞出把细如牛毛的银针。
那些针刚触到空气,就化作淡紫色的烟雾,像蛇一样往食客们的鼻孔里钻——是梦魂粉,能放大人心底的恶念。
阿灵早有准备。
白眉翁提前在西角摆了青铜香炉,此刻同时腾起青、赤、黄、白、黑五色烟,像五堵墙把紫雾拦在半空。
紫雾撞在烟墙上,发出“嗤啦”的声响,瞬间消散。
欧阳秋霜的脸终于变了。
她猛地甩袖,腕间银铃乱响,藏在袖中的毒针暴雨般射向阿灵咽喉。
黑面郎君也动了,他像团黑影掠过桌面,带翻的瓷碗在地上碎成白蝶。
“阿灵!”
是阿虎哥的声音。
这个在醉云居吃了三年早饭的卡车司机,此刻抄起长条凳砸向黑面郎君。
白眉翁的茶盏“啪”地碎在掌心,指缝间漏出的茶汁竟凝成冰针,精准地钉住欧阳秋霜的袖脉。
阿灵在乱局中闭上眼睛。
《九翅诀》的口诀在她脑海里翻涌,她能清晰地“看”到——欧阳秋霜体内的毒素像墨汁在水里扩散,柳三娘食盒里的毒药正顺着她的指尖往羹汤里渗,小石头躲在柱子后攥着菜刀发抖,老陈伯举着红榜挡在张婶身前……
“通窍!”
阿灵睁开眼,瞳孔里浮起金纹。
她抄起案上的铜勺,手腕一抖,正是打狗棒法里的“拨草寻蛇”。
勺柄敲在柳三娘腕间,食盒“当啷”落地,里面的毒药泼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着白沫。
欧阳秋霜终于慌了。
她倒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圆桌。
瓷片飞溅,划破她的脸颊,血珠顺着下颌滴在月白旗袍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你不过是个卖饭的!”她嘶声喊。
阿灵擦了擦勺柄上的菜汁。
她望着满院子红着眼眶却笑得灿烂的食客,望着小石头举着扫帚冲过来的傻样,望着老陈伯正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张婶肩上,突然笑了:“我是卖饭的,可我卖的是你永远尝不到的味道——”她举起那片铜片,在阳光下闪着暖光,“是有人等你回家的味道,是有人怕你饿着的味道,是有人哪怕自己冻着,也要把最后一口热汤塞给你的味道。”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不知道谁先鼓起掌,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连成一片。
小美姐的手机还在首播,弹幕刷得太快,根本看不清字。
“从今天起,”阿灵的声音盖过掌声,“《七公食典》不再藏在密室里,不再锁在匣子里。它在每一口妈妈熬的粥里,在每一碗朋友递的汤里,在每一颗怕你饿肚子的心里。”
欧阳秋霜踉跄着后退,被黑面郎君扶住。
她盯着阿灵手里的铜片,突然尖笑起来:“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九阴真经》的秘密……”
“带她走。”柳三娘扯了扯她的衣袖。
两个女人消失在巷口时,阿灵听见欧阳秋霜的笑声还在回荡:“等着吧,这才刚开始……”
夜色渐深。
阿灵蹲在厨房的大水缸前,把那片铜片轻轻放进去。
清水漫过铜片上的纹路,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铜片里缓缓苏醒。
“姐,”小石头抱着床被子靠过来,“明天还要请大家吃饭吗?”
阿灵摸了摸他的头。
月光透过窗棂,在铜片上投下一片银辉。
“要,”她轻声说,“而且要请更多人。”
缸里的水突然晃了晃,铜片上的纹路闪了闪,像谁在水下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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