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波炉"叮"的一声弹开，林小满刚把饭团塞进嘴里，酸豆角的汁就顺着嘴角往下淌。她慌忙用手背去擦，指尖蹭到昨天被红酒染红的袖口，那片淡粉色在晨光里像块没洗干净的胎记。
"慢点吃，没人抢。"
程家阳的声音从冷藏柜那边传来。他手里捏着个三文鱼三明治，标签上的"38元"被灯光照得发亮，林小满默默换算——这够买七份粢饭团，或者给周小雨买本带插画的《唐诗三百首》。
"你怎么也来了？"她把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米粒粘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
"等你。"程家阳把三明治放在收银台，又拿了瓶矿泉水，"张科长七点半到单位，我们得赶在他吃早餐前堵人。"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帆布鞋上，鞋跟的破洞塞着团卫生纸，被露水浸得发潮，"没听话换鞋？"
"这是我最好的一双。"林小满的声音有点闷，弯腰系鞋带时，看见他西裤脚踝处的褶皱——再贵的衣服，赶早班车也会穿出疲态。
程家阳没再说话，撕开三明治的包装纸。三文鱼的油脂在灯光下泛着光，他咬了一口，突然皱起眉："不如你那个饭团香。"
"那当然，"林小满的尾巴翘了起来，"我们山东的酸豆角，是用老坛子腌的，比这冷冰冰的生鱼片有烟火气。"她顿了顿，突然问，"你昨天说要等有话语权再改规则，可等你真坐到那个位置，会不会早就忘了现在说的话？"
收银台的阿姨"嗤"地笑出声，用上海话念叨："小姑娘倒通透。"她扫着码，指甲上的红漆掉了大半，"我儿子当年也说要当清官，现在在街道办，收礼比谁都快。"
程家阳的指尖捏着半块三明治，没立刻回答。便利店的暖光灯照在他脸上，能看见胡茬冒出的青黑色，少了些精英气，多了点人味儿。"有可能。"他突然说，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所以需要有人在旁边敲警钟，就像你昨天泼我那杯酒。"
林小满的脸有点烫，低头踢着脚边的购物篮。篮子底粘着块口香糖，是哪个小孩不小心蹭上的，像块甩不掉的疤。"我才没那么闲。"她嘟囔着，"我还要教学生背《诗经》，还要帮周小雨改作文......"
"她的作文写得很好。"程家阳打断她，"我昨晚让助理查了获奖名单，《我的上海梦》里写'妈妈的扫帚扫过教学楼，就像给城市梳头发'，很有灵气。"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作文的照片，"我标了几处可以修改的地方，等会儿给你。"
林小满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还懂这个？"在她印象里，投行精英只看得懂K线图和合同条款。
"我外婆是小学语文老师。"程家阳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深了些，"小时候她总逼我背《滕王阁序》，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惜我没遗传她的本事。"他把矿泉水瓶捏扁，"倒是你，把《诗经》讲成故事，学生应该很喜欢。"
"那是自然。"林小满挺起胸脯，像只骄傲的小母鸡，"我教他们'蒹葭苍苍'，就带他们去公园看芦苇；讲'采采芣苢'，就组织去菜园摘车前草。书本里的东西，要长在泥土里才鲜活。"
收银台阿姨把找零递过来，硬币在铁皮盘里叮当作响："现在这样的老师可不多了。"她看程家阳的眼神柔和了些，"小伙子，你要是真想帮孩子，就别搞那些学区房套路，多建几所平民学校比啥都强。"
程家阳把硬币揣进兜里，发出哗啦的响声："您说得对，但建学校要批地、盖楼、招老师，哪样都离不开钱。"他拎起购物袋，"我们先走了，麻烦您。"
走出便利店时，晨光正顺着街道漫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苹果——是周小雨妈妈昨天塞给她的，说"自家种的，甜"。"给你。"她把苹果往他手里塞，"张科长要是刁难你，就给他吃这个，我妈说礼多人不怪。"
程家阳的手指触到苹果上的绒毛，突然笑了："你这是把我当小学生教？"他把苹果塞进风衣口袋，"放心，对付他不用这些。"他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苹果。"
林小满看着他风衣口袋鼓起的弧度，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一个手握资本的投行副总，口袋里揣着个土苹果，要去见教育局的科长，为一个保洁员的女儿争取上学名额。
"对了，"程家阳打开车门时回头，"你教学生背《诗经》，什么时候讲'窈窕淑女'？我也去听听。"
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抓起帆布包往他车上砸："流氓！"
程家阳笑着躲开，发动汽车时，她看见他把那个苹果放在仪表盘上，晨光透过车窗照在上面，泛着温润的光，像颗藏在硬壳下的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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