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河水的腥气扑过来,林小满的衬衫领口被吹得翻起,露出锁骨处那颗小红痣——是小时候出水痘留下的,妈妈总说像颗没长熟的草莓。程家阳把沾了威士忌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袖口被风掀起,露出小臂内侧那道疤痕,在路灯下泛着青紫色,像条蜷着的小蛇。
"这疤......讨债人烫的?"林小满的目光没躲开,她这人就这样,认定的事非要问到底。
程家阳低头瞥了眼,没拉袖子,反而抬了抬胳膊:"七岁那年,我爸把家里唯一的彩电抵了赌债。那人拿烟头烫我,说不还钱就把我手指头一个个烫掉。"他的语气像说别人的事,指尖却在疤痕边缘,"我妈跪着求了三个小时,额头磕出的血把水泥地都染红了。"
林小满的手指猛地攥紧,帆布包的带子勒进掌心。她想起周小雨昨天在周记里画的全家福,爸爸的位置空着,旁边写着"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其实全班都知道,她爸爸是在工地摔断腿后,被老家的亲戚接回去了,再也没回来。
"所以你拼命赚钱,就为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她踢了块石子,石子"咚"地砸在河面上,溅起的水花打在岸边的杂草上。
"不全是。"程家阳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对岸棚户区的灯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布上的米粒,"我考进市重点那年,教育局给了个助学金名额。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说'程家阳你运气好,刚好有个老板想行善'。"他笑了声,风灌进喉咙,带着点沙哑,"后来才知道,那钱是我妈去老板家当保姆,一分一分攒的,还不许人家说。"
河水拍着岸边的声音很响,像谁在低声哭。林小满突然想起王红梅中午说的,程家阳给"英才教育"注资时,特意加了条"每年预留三个贫困生名额"。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觉得是资本家作秀。
"周小雨的事,"程家阳突然开口,"我能让她进初中部,走特招生渠道。"他掏出烟盒,又塞回去——大概想起她不喜欢烟味,"但只能保她一个,规矩就是规矩。"
"我不要特例。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小满的声音突然拔高,惊飞了岸边的夜鹭,"我要所有像她一样的孩子,都能凭成绩上学,不用看社保年限,不用看房产证。"她指着对岸那些亮灯的窗户,"你看那些房子,墙皮都掉了,可里面住的孩子,哪个不想考大学?"
程家阳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腰上那道浅沟——林小满突然发现,这人其实没那么壮,肩膀甚至有点窄,像常年扛着什么重东西压的。
"你以为我愿意搞学区房捆绑?"他突然转身,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张世杰那帮人,天天念叨'教育产业化',说贫困生会拉低升学率,影响楼盘溢价。我要是不答应,连这三个特招名额都保不住。"
"所以你就同流合污?"林小满的话像块石头,砸得空气都发颤。
"我在等。"程家阳的声音沉得像河底的淤泥,"等我的股份超过张世杰,等我能拍板说了算,就把那些狗屁规则全改了。"他的目光扫过她的帆布鞋,鞋跟磨出的洞塞着团卫生纸,"就像你现在做的,明知斗不过还非要来酒吧泼我酒,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林小满的脸猛地发烫,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橘子味的,是周小雨早上塞给她的:"给。"糖纸在风里哗哗响,"这孩子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了烦心事。"
程家阳接过去,糖纸没拆开,捏在手里转着圈:"明天早上七点,你带着周小雨的成绩单在校门口等我。"他往停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别穿这双鞋,张科长那人势利眼,看见破洞鞋就皱眉。"
"要你管。"林小满把糖纸剥开,橘子味的甜气漫开来。
程家阳的车开远时,她看见他摇下车窗,把那颗糖丢进嘴里。夜风吹得更猛了,河面上的碎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小满突然觉得,这苏州河的水好像没那么臭了,连带着那些漂浮的垃圾,都像是在往岸边靠,想上岸看看。
她掏出手机,给王红梅发了条消息:"明天我带周小雨去教育局,请假半天。"对方秒回个"?",她没再理,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地铁站走。帆布包里的教案本硌着后背,像块发烫的烙铁——那上面有周小雨写的话:"老师说,星星再小,也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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