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汤在电磁炉上“咕嘟”冒泡，红油裹着和牛的香气漫到阁楼每个角落。林小满正用漏勺捞鳕鱼，隔壁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是木板墙被人故意撞了下，紧接着飘来压低的议论声，像两只偷油的老鼠在磨牙。
“听见没？那男的说话声，一听就是有钱人。”是住在隔壁的张莉，她的美甲店倒闭后总爱蹲在家里听墙根，“我刚才看见他从奔驰上下来，司机还给他开车门呢！”
程家阳夹着和牛的筷子顿了顿。林小满的脸“腾”地红了，往墙上敲了敲：“张姐，小点声！”
“哟，这就护上了？”张莉的声音更尖了，“小满你实话说，是不是被包养了？不然哪请得起这种穿阿玛尼的？”她男人在一旁搭腔：“我瞅见他戴的表，劳力士吧？得几十万！”
林小满手里的漏勺“哐当”掉在锅里，溅起的汤汁烫红了手背。“胡说八道什么！”她抓起筷子往墙上猛敲，“他是我朋友！表是假的！三十块钱在地摊买的A货！”
程家阳突然摘下腕表，“啪”地拍在桌上。金属表壳撞在搪瓷碗上，发出脆生生的响。“确实是假的。”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苏州河，“真表上个月抵押给银行了，周转点现金。”
林小满猛地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今天没戴袖扣，衬衫袖口的纽扣是后配的塑料款，和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优衣库衬衫上的一模一样。隔壁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大概被这反转噎得没了词。
“你干什么呀...”她气鼓鼓地瞪他，指尖在桌下攥成拳。这人知不知道，承认戴假表对他这种人来说，比被骂“包养”还难堪。
程家阳往她碗里夹了块鳕鱼：“烫好了，吃吧。”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影，“王大妈刚才在楼下跟我说，房东早就想涨房租了，就等你找到‘有钱男朋友’当由头。”他瞥了眼墙上贴着的电费单，红色的“78元”刺得人眼疼，“你这三个月水电费加起来，够我公寓一天的空调费。”
林小满的气突然泄了，像被扎破的气球。她想起上周房东来收租时，盯着她帆布包里露出的学生作业说：“小满啊，现在物价涨得快，下个月起房租涨五百不过分吧？”当时她咬着牙没答应，转头就去便利店找了份夜班兼职。
“那也不用你撒谎...”她的声音低下去，用筷子拨着碗里的和牛，“他们爱说就说，我早就习惯了。”
“我不习惯。”程家阳突然开口，浦江之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浦江之畔最新章节随便看！目光扫过她磨破的袖口，“我妈以前在菜市场卖菜，总有人背后说她‘穷酸样还想供儿子上大学’。”他往锅里下了把青菜，“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绝不让在乎的人受这种气。”
话音刚落，隔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把耳朵贴在了墙上。林小满正要发作，程家阳突然站起来，抓起桌上的假表往墙那边晃了晃：“张姐要是喜欢，这表送你了！A货，戴着倍儿有面子！”
隔壁“噗嗤”一声笑了，张莉的声音软了点：“跟你开玩笑呢，小满你别往心里去。”
林小满这才发现，程家阳的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他坐下来时，碰倒了桌角的罐头瓶，里面的野菊花掉出来一朵，落在他的西裤上。“别动！”她伸手去捡，指尖擦过他的膝盖，像触到块温热的石头。
“这花挺顽强。”程家阳捏着那朵野菊，花瓣虽然蔫了，花心却还挺着，“跟你一样。”
“我可没花那么好看。”林小满把花插回瓶里，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抵押真表换现金？出什么事了？”她记得财经新闻说，程家阳的公司刚融了B轮，资金链不该出问题。
程家阳往她碗里舀了勺汤：“别瞎猜，正常周转。”他避开她的目光，“快吃吧，菜要凉了。”
阁楼的钟敲了九下，公用厨房传来李姐的喊声：“小满！借你的酱油用用！”林小满应声出去，回来时看见程家阳正对着她的教案本发呆——那上面有周小雨写的读后感：“我想变成蒲公英，风一吹就能飞到学校的屋顶上。”
“这孩子...”他的指尖划过字迹，“很会写东西。”
“她还会画画呢。”林小满翻开教案，里面夹着张画：歪歪扭扭的教学楼，门口站着个戴眼镜的老师，手里牵着个小女孩，两人的影子连在一起。“她说这是我和她。”
隔壁又传来动静，这次是压低的惊叹：“他们在看画呢...肯定是合照！”
林小满正要敲墙，程家阳突然按住她的手。“别理他们。”他的掌心温热，“等周小雨的事解决了，我请你们全班去迪士尼。”
“你说真的？”林小满的眼睛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
“骗你是小狗。”程家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窗外的风突然停了，塑料布不再哗啦作响，只有锅里的汤还在咕嘟，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煮得越来越近，像两滴终于融在一起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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