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仁济医院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像要烧起来，消毒水混着血腥味往人天灵盖里钻。林小满把那张皱成腌菜的担保书往护士台一拍，纸页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疼得她倒吸口凉气——上面是数学组王老师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有后勤张师傅按的红手印，油墨被汗水泡得发乌，在惨白的灯光下像片干涸的血迹。
“护士！先手术行不行？”她扑过去抓住护士的白大褂，布料上沾着的碘伏味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大勇躺在推床上，额头的血把蓝布单洇出朵不规则的花，呼吸微弱得像根快被风吹断的棉线。刚才送他来的工友说，他从三楼脚手架摔下来时，怀里还死死抱着个粉色发卡——上周周小雨生日，他答应要送女儿个带水钻的。
护士猛地甩开她的手，治疗车的金属抽屉“哐当”撞在墙上：“五万押金！现金刷卡都行！要么找副高以上医生签字担保，要么现在签放弃抢救同意书！”护士的胸牌在灯下晃，“我夜班接了三个车祸的，没功夫跟你耗——这是医院，不是慈善堂！”
林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担保书上。她冲到走廊尽头的ATM机前，卡进去三次才成功，屏幕上“2,317.6元”的数字红得像团火。身后传来推床的轱辘声，周大勇的呼吸越来越弱，她突然想起程家阳，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划到“程家阳”三个字，指尖抖得像筛糠。
上次在便利店借他交通卡的事还没还人情，现在张口要五万？她咬着牙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收费处跑。路过走廊时，周小雨的妈妈正蹲在墙角哭，棉袄袖子磨出的毛边沾着墙灰，看见林小满就扑过来抓住她的裤脚：“林老师，求求你救救他……小雨不能没有爸爸啊……”
林小满把身上所有口袋翻遍，钢镚儿滚了一地：“阿姨您别急，我这就去筹钱！”她冲出急诊楼，凌晨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路边的共享单车被吹得东倒西歪。她突然想起学校门口的取款机，说不定工资提前发了？跑到时却发现取款机的屏幕黑着，上面贴着张“故障维修”的通知，打印纸的边角卷得像只嘲笑的嘴。
此时的华山医院国际部，程家阳正扶着母亲走进VIP通道。恒温系统把温度控制在24度，香氛机里飘出的雪松味盖过了消毒水，护工递来的热毛巾烫得正好，毛巾边缘的刺绣是朵小雏菊，针脚密得能数清。“李主任己经在导管室等着了，”他替母亲理了理羊绒披肩，“用的是德国最新的可降解支架，术后不用吃抗凝药。”
母亲靠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却没乱了体面，珍珠耳环在灯下泛着柔光：“别让财经记者知道，下周并购签约会要保持形象。”她瞥了眼走廊墙上的价目表，“这点费用不用跟你父亲报备，我的副卡额度够用。”
程家阳刚要应声，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的林小满蹲在病床边，头发乱得像团草，手里举着张写满字的纸，背景是仁济医院斑驳的白墙，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红砖。发信人备注是“周小雨班主任”。
他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顿，转身对护工说：“看好我母亲，我去处理点事，半小时就回。”走到缴费处时，黑卡划过POS机，屏幕上“授权金额：￥150,000.00”的数字闪了两下就消失，像从未存在过。司机老陈在门口等他，看见他快步出来吓了一跳：“程总，阿姨的手术……”
“先去仁济医院。”程家阳拉开车门，羊绒大衣的下摆扫过车门把手，“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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