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上海像被撒了把糖，梧桐树枝桠上积着白，路灯照过，像镶了层金边。林小满和程家阳站在医院楼下的树旁，雪落在肩头，他的羊绒大衣不沾灰，雪也存不住，她的羽绒服却早被雪浸成了深色，棉絮从袖口的裂缝里钻出来，混着雪花飞。
林小满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王主任的声音，尖锐得像被雪冻过：“小满你赶紧回学校！周小雨把书包都收拾好了，说她爸住院要花钱，她去电子厂打工挣钱，拉都拉不住！”
电话还没挂，程家阳的手机也响了。张总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来：“家阳！最后通牒！并购案今晚必须签字，投资方的飞机明早七点就飞！你不签，之前投的五千万全打水漂，你妈那边我可没法交代！”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对了，你妈让财务把那农民工的医药费全划到你私人账户了，说让你‘认清现实，别再犯傻’。”
雪下得更大了，鹅毛似的往人脖子里钻。林小满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看着程家阳的侧脸——他的睫毛上结着层白霜，却没像平时那样皱眉。“教培并购案，”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雪滤得很清，“是不是签了字，你们就要关掉民工子弟学校的合作项目？”
程家阳没说话，算是默认。张世杰早就放话，那些“升学率低、拖后腿”的合作学校必须砍掉，把资源集中到学区房配套的私立学校。
“周小雨说，她最大的愿望是考进浦明中学，像你一样。”林小满的眼泪混着雪落在地上，瞬间冻成小冰晶，“可你们的并购案，连她最后一点机会都要抢走。”她想起今早去病房时，周小雨趴在爸爸床边写作业，铅笔头都快磨没了，还在算数学题。
程家阳的手机还在响，张总的催促声越来越急。他突然按下挂断键，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红色的“签约”按钮，手指悬在上面半天，最终却划到了“拒绝”。“明天我去学校，”他看着林小满，眼里的雪光比路灯还亮，“我帮周小雨请最好的家教，费用我出，保证不耽误她升学。”
林小满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雪。指尖触到羊绒的温暖，像触到春天的第一片叶子。“不用，”她笑了，嘴角的血痂裂开，渗出血珠，在雪地里像朵小红花，“我们班同学说好了，轮流帮小雨补课——王昊数学好，李萌萌英语棒，我负责语文和作文。”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补课表，“老师教知识，同学捐文具，就像……就像抱团取暖。”
程家阳看着那页纸，突然想起自己住地下室那年，同学偷偷塞给他的考研笔记，字迹密密麻麻的，旁边还画着加油的小太阳。他伸手把林小满的帽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冻红的耳朵：“我能加入吗？我高中物理还不错，可以帮她补补理科。”
林小满的眼睛亮了，像落满了星星：“真的？”
“真的。”程家阳的笑在雪地里像朵绽开的花，“不过我有个条件——下次吃火锅，得用真肥牛。”
雪落在两人中间，慢慢化成水，像条看不见的河，终于把两个世界连在了一起。远处的救护车鸣笛声越来越近，却没那么刺耳了，仿佛在为这场雪中的相遇，唱着温柔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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