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医院的特需病房暖得像春天，周大勇躺在病床上，麻药还没完全过劲，眉头时不时皱一下。林小满坐在床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没断，在灯光下像条发亮的蛇。周小雨趴在床头柜上写作业，铅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沙沙响，算到难处就咬着笔头发呆。
“这道题不会？”程家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是刚买的草莓。他弯腰看草稿纸，“鸡兔同笼问题，得设未知数。”
周小雨吓了一跳，铅笔差点戳到纸上。“程叔叔好。”她小声说，手指在桌下绞着衣角。早上在急诊室见过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跟这里的白墙一样干净。
程家阳拿起她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假设鸡有x只，兔子y只，头加起来是35，脚加起来是94……”他的字迹有力，数字写得方方正正，“这样列方程组，是不是就清楚了？”
周小雨的眼睛亮起来，飞快地在纸上演算，笔尖在“解”字后面顿了顿，突然抬头：“程叔叔，你以前也做过这种题吗？”
“做过。”程家阳笑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县城中学，教室漏雨，他蹲在墙角用粉笔头在地上算题，“比这难的都做过。”他把草莓放在盘子里推过去，“休息会儿，吃点水果。”
林小满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啪”地断了。“你怎么还没走？”她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周小雨面前，“你母亲那边……”
“护工看着呢。”程家阳在病房的折叠椅上坐下，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药瓶，“医生说周师傅明天就能醒，恢复得好的话，三个月能下地。”他顿了顿，“医药费的事别惦记，我跟医院打过招呼，走慈善基金的渠道。”
“那怎么行？”林小满立刻反驳，“我们老师凑了些钱，加上小雨家的积蓄……”
“不够。”程家阳打断她，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张费用清单，“手术费五万八，进口钢板三万二，加上后续康复治疗，至少十五万。”他把清单折起来，“你们学校老师一个月工资多少？不吃不喝也得攒十年。”
林小满的脸涨得通红，捏着苹果块的手指发白。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凭什么要让他出钱？就因为他有钱？
“这不是施舍。”程家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是投资。”他指着周小雨，“这孩子聪明，将来考个好大学，说不定能成科学家，到时候她还我十倍百倍，我稳赚不赔。”
周小雨突然放下铅笔，小大人似的开口：“程叔叔，我长大了一定还你。”她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这是我的奖状，三好学生，老师说保持下去能考重点中学。”
程家阳接过作业本，纸页边缘卷得厉害，上面的红章却盖得清晰。“我信你。”他把作业本还回去，“不过现在不用想还钱的事，好好读书就行。”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小雨的妈妈端着保温桶走进来，看见程家阳赶紧放下桶：“程先生还没走？我熬了点小米粥，您尝尝？”她的棉袄上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白粥的热气。
“谢谢阿姨，不用了。”程家阳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我让助理送些辅导书过来，小雨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林老师，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小满送他到走廊，雪还在下，透过窗户看出去，像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了棉花里。“并购案的事……”她犹豫着开口，“你真的不签了？”
“签了才傻。”程家阳掸了掸肩上的雪，“张世杰想把教育变成摇钱树，我没兴趣陪他玩。”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封邮件，“我刚给董事会发了邮件，退出并购案，另外成立个助学基金，专门帮像周小雨这样的孩子。”
林小满愣住了，看着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明明灭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
“因为有人曾经帮过我。”程家阳的目光落在远处，“我七岁那年，爸爸欠了赌债，是邻居王奶奶把准备给孙子买奶粉的钱借给我们，不然我早被讨债的带走了。”他笑了笑，“人总得把善意传下去，不然这世界也太凉了。”
电梯“叮”地打开，程家阳走进去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朵小雏菊。“上次在你家看见那瓶野菊花，觉得挺好看。”他的耳朵有点红，“送你当教具。”
林小满捏着书签，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却烫得像团火。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看见他对着玻璃哈气，用手指画了个笑脸，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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