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仪式的背景音乐刚响起，《拉德斯基进行曲》的欢快旋律还没铺满整个宴会厅，厚重的实木大门就被推开了。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吹得水晶灯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碎钻似的光。
林小满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二十个孩子，像株倔强的蒲公英。他们的帆布鞋底下沾着雪，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踩出串串脚印，像幅歪歪扭扭的画。周小雨的棉鞋湿了大半，脚后跟磨出了红印，却还是把背挺得笔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被踩过的课本。
教育局王副局长正举着香槟杯跟张世杰碰杯，水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冰裂。他看见这群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孩子，眉头立刻皱成疙瘩，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这是哪来的？保安呢？怎么什么人都能往里放！”他的羊绒围巾上别着枚徽章，是“教育先进工作者”的，在灯光下闪着虚伪的光。
“王局长别急着叫保安。”林小满往前一步，举起周小雨那本扉页写满字的语文课本，书页里还夹着那朵从医院摘的野菊花，己经风干成了标本，褐色的花瓣却依旧保持着倔强的形状。“您先看看，这就是被你们协议里剔除的‘低价值用户’——他们能背《诗经》，能解三元一次方程，能在作文里写‘想当医生救爸爸’，请问他们哪里不值钱？”
张世杰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把香槟杯重重放在托盘上，酒液溅出来，在白桌布上洇出朵丑陋的花。“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他指着保安吼，鳄鱼皮皮带扣在西装裤上闪着冷光，“影响了签约仪式，你们全都滚蛋！”
两个穿黑西装的保安刚要上前，程家阳突然从主位站起来，抢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他的动作太快，领带都歪了，白衬衫的袖口卷着，露出那道被烫伤的疤，像条浅粉色的蚯蚓。“在各位举杯庆祝前，”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给大家读篇作文。”
他穿过目瞪口呆的资本大佬们，他们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像团化不开的浓雾。他走到周小雨面前，蹲下来接过她攥得发烫的作业本。本子的封面画着个笑脸，是林小满教他们画的，嘴角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憨首的快乐。“这是浦明中学周小雨同学写的《我的理想》。”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出风口还在轻轻送气，像谁在叹气。程家阳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不是因为医生赚钱多，是因为上个月爸爸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时，穿白衬衫的医生说‘先交五万押金，不然不做手术’。妈妈跪在地上求他，他只是摇摇头说‘这是规定’。妈妈的膝盖都磕青了，我拉她起来，她说‘再求求，求到他同意为止’。
后来有个穿西装的叔叔帮我们交了钱，爸爸才被推进手术室。妈妈说那是好心人，可我知道，不是每个没钱的人都能遇到好心人。病房里的张爷爷就没那么幸运，他儿子筹不到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疼得打滚。
如果我当了医生，我要在医院门口挂块牌子，上面写着‘没钱也救人’。我要学很多本事，让那些像爸爸一样从高处掉下来的人，都能重新站起来；让那些像张爷爷一样没钱的人，也能躺在病床上好好睡觉。
林老师说，理想就像种子，只要好好浇水，就能长成大树。我相信我的种子能发芽，因为林老师给我浇了很多水。”
读到最后一句时，程家阳的声音哽咽了。他抬起头，看见林小满站在雪光里，眼里的泪光像碎星星。那些坐在真皮沙发上的资本大佬们，有的别过脸看窗外的雪，有的低头摆弄手机，只有王副局长的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手里的香槟杯晃个不停。
“这就是你们要裁撤的班级里的孩子。”程家阳把作业本举起来，对着所有镜头，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他们的理想不值钱，但他们的未来，比任何并购案都值钱！”他转身看向张世杰，“这份协议，我不签了。”
张世杰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钢笔就往地上摔：“程家阳！你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程氏会损失三个亿！”
“我知道。”程家阳把作业本还给周小雨，摸了摸她的头，“但有些东西，比三个亿值钱。”他走到林小满身边，二十个孩子自动给他让开条路，他们的眼睛亮得像灯，“比如这些孩子的理想，比如教育本该有的样子。”
周小雨突然举起手，声音脆得像冰凌：“程叔叔，林老师说理想是种子，你的种子是什么呀？”
程家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我的种子，是让每个孩子都能读书，不管他们有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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