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阳站在200平的江景客厅中央，指尖划过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皮质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却带着股冷硬的陌生感——这沙发是母亲亲自挑选的，说是“符合程家身份”，可他总觉得不如林小满阁楼里那张掉漆的折叠椅坐得踏实。落地窗外，黄浦江的夜景正铺展成一幅流动的画，游轮的探照灯在江面上织出金网，陆家嘴的摩天大楼亮着万家灯火，可这璀璨的光像隔着层毛玻璃，怎么也照不进他心里。整间屋子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回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显得格外寂寥。
墙上的婚纱照背景板还没拆，是母亲上个月强行挂上去的。照片上的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眉眼弯弯，可那笑容假得像商场橱窗里的假人，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透着精心设计的虚伪。程家阳伸手扯下背景板，泡沫板的碎屑簌簌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息。他知道，这面墙很快就会挂上新主人的照片，或许也是这样虚假的笑容，对着黄浦江的夜景，守护着程家所谓的“脸面”。
三个月前母亲来看房时，趁他在阳台接电话的功夫，让物业管家在每个房间都装了针孔摄像头。她美其名曰“安防措施”，语气里却藏不住对他的不信任：“家阳，这房子可是程家的门面，你别让些不三不西的人进来。”当时他没戳破，只觉得心里发堵——原来在母亲眼里，他连支配一间房子的权利都没有，连交朋友的自由都要被监视。此刻他站在客厅中央，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从吊灯的水晶串里、从壁画的缝隙里、从空调的出风口里探出来，冷冷地盯着他，像在审判一个叛徒。
“程先生。”物业管家老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程家阳转过身，看见老陈穿着笔挺的制服，白手套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捧着个烫金信封，信封的边缘还印着程氏集团的徽标。“夫人交代，若您坚持卖房，需缴纳80万违约金。”老陈把信封放在茶几上，水晶台面映出他谨慎的脸，连鬓角的白发都看得一清二楚，“夫人说，这是您五年前签的补充协议，当时您在国外，是她代签的。”
程家阳拆开信封，合同复印件上的小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爬得人眼睛发涩。“房产五年内转让需补偿装修款的30%（含设计师佣金）”——这条款藏在合同的倒数第三页，字体小得几乎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他冷笑一声，指腹按在“设计师佣金”几个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套房子的装修费被母亲虚报成260万，光是设计师就号称花了50万，可他清楚地记得，施工队进场那天，他在小区门口撞见的是个穿迷彩服的包工头，手里拿着张从网上下载的样板间图片，嘴里嘟囔着“照着这个弄，错不了”。所谓的“设计师”，不过是母亲用来抬高装修款的幌子。
“告诉她，钱我会给。”程家阳把合同扔在沙发上，真皮面料被砸出个浅浅的凹痕，很快又弹了回来，恢复成平整的模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转身走向主卧，指尖在裤袋里攥成了拳。主卧的指纹锁突然“嘀”地一声报错，液晶屏亮得刺眼，红色的字体像道血痕：“请联系主卡持有人”。废墟造梦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皱着眉连续试了三次，指尖的温度把感应区焐得发烫，锁芯却纹丝不动，像头顽固的野兽，守着母亲最后一道防线。
“夫人说，若您执迷不悟，就暂时限制您的使用权。”老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尾音轻轻发颤，“电梯卡和车库权限也己经冻结了。”老陈在程家做了十年管家，看着程家阳从穿着校服的少年长成如今的模样，此刻他眼里的为难像层薄雾，遮不住那份藏在职业素养下的体恤。
程家阳没回头，从玄关拿起外套就往外走。经过鞋柜时，他不小心踢到了母亲的铂金包，包带勾在鞋跟的金属扣上，“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口红、粉饼、钱包滚了出来，还有个白色的药瓶骨碌碌滚到他脚边。标签上的“盐酸舍曲林片”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这是父亲的抗抑郁药，母亲却总轻描淡写地说“你爸就是闲的，吃点维生素就行”。他弯腰捡起药瓶，瓶身还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金属瓶盖在掌心硌出个圆圆的印子，像块不会消失的伤疤。
刚出单元门，江风就灌进领口，冷得像冰锥钻进骨头缝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世杰”三个字，那名字像条蠕动的虫子，看得人心里发腻。程家阳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听说你要用卖房钱搞慈善？”张世杰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像砂纸磨过玻璃，刺耳得让人想立刻挂断，“程家阳，你是不是忘了你爸当年的医疗事故官司是谁压下的？那可是条人命，要是捅出去，你爸的教授头衔、程家的名声，全得泡汤。”
程家阳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你威胁我？”
“我是提醒你。”张世杰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带着黏腻的恶意，“你妈说了，只要你把蒲公英计划停了，回来乖乖当你的程总，这80万违约金她替你出，你爸的事也永远烂在肚子里。”
程家阳抬头看向对岸的陆家嘴，摩天大楼的灯光璀璨得像场永不散场的梦，可这梦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钢筋水泥和数字游戏。他想起父亲每次看到教育新闻时发红的眼眶，想起李老师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丢了良心”，想起周小雨作业本上那句“我要当没钱也救人的医生”。这些画面像团火，在他心里烧得滚烫，把江风的寒意都驱散了。
“让她省省吧。”程家阳挂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把张世杰拖进了黑名单。黑名单里己经躺着母亲的号码，现在又多了一个，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但他不在乎。“我爸的事，轮不到你们这群人来拿捏。”他对着江面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却在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转身走向小区门口，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路过垃圾桶时，他把那张婚纱照背景板丢了进去，泡沫板撞上铁皮桶，发出沉闷的响声。夜空里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很快化成了水，像谁在轻轻流泪。程家阳拉紧外套，把药瓶攥得更紧了些——他知道，从今晚起，他要为自己选的路负责，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要对抗整个程家，他也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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