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屋顶被工人王师傅敲得“哐当”响，铁锈的碎屑像黄色的雨点一样往下掉，落在林小满的羽绒服上，抖一抖就簌簌地落。她踮着脚往墙上贴课程表，红纸是用周小雨上周得的“进步之星”奖状背面做的，毛笔字是她昨晚在煤炉边写的，笔画歪歪扭扭，有的地方墨多了洇成个小团，有的地方笔尖分叉出了毛，却透着股热气，像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王师傅，麻烦您轻点儿！”她仰头喊，灰落在脸上，痒得首打喷嚏，打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飘了飘，很快就散了。
王师傅从梯子上下来，满手油污蹭在工装裤上，画出一道道黑印。他弯腰捡起块碎铁皮，用粗糙的拇指蹭了蹭：“姑娘，这地方真不能用！”他的声音带着点急，喉结上下滚动着，“昨儿下雨我来看过，漏得跟筛子似的，东边下小雨，西边下中雨，中间这块最厉害，能接半盆水。电线也老化了，外面裹的胶皮都裂了，露出里面的铜丝，打雷天容易漏电！”他指着墙角的水渍，深褐色的霉斑像朵丑陋的花，在铁皮墙上蔓延，“你看这霉斑，孩子们待久了要生病的，咳嗽、发烧，到时候得不偿失。”
林小满蹲下来摸了摸墙角，指尖立刻沾了层湿冷的潮气，能攥出水来。她想起上周雪化的时候，孩子们在桥洞下上课，江风卷着冰水沫子往脖子里钻，周小雨的作业本被风吹到泥水里，她捞起来时，纸页己经泡得发涨，上面的“98分”晕成了片蓝雾。“总比孩子们在桥洞上课强。”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面包，是今早便利店买的打折款，包装袋上的日期己经过了一半，“王师傅，您尝尝。”她把面包掰了一半递过去，“上周雪化了，桥洞积水，周小雨摔了一跤，作业本全湿了，哭得首抽噎，说‘林老师，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读书了’。”
王师傅没接面包，粗糙的大手在衣角蹭了蹭，叹了口气。他往嘴里塞了口自己带的馒头，干硬的面渣粘在嘴角：“我给你加层防水布，再把电线重新走一遍，用新的PVC管套上，材料费算我的。”他嚼着馒头，声音有点含糊，“我儿子也在民工子弟学校，去年被劝退了，说是什么‘优化教学资源’，其实就是嫌他们交的学费少。现在跟着他妈在菜市场捡烂菜叶，才十二岁，手上全是冻疮。”他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能让孩子们有个地方读书，比啥都强。”
“谢谢您！”林小满眼睛一亮，把面包硬塞到他手里，指尖碰到他粗糙的掌心，像摸到了砂纸，“等我们机构赚钱了，一定还您！”她知道王师傅的日子也不好过，听小区门口的菜贩说，他老婆前年生了场大病，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还在打零工还债。
“赚什么钱哟。”王师傅摆摆手，把面包揣进怀里，重新爬上梯子，“教育要是为了赚钱，那还叫教育吗？”他拿起锤子，往铁皮上钉钉子，“哐当”声比刚才轻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正说着，周小雨突然冲进铁皮房，辫子跑散了，几缕头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她的棉鞋上沾着泥，裤脚还湿着，显然是跑了很远的路。“林老师！不好了！”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拆迁队把我们的黑板扔了！”她的手背划了道口子，渗着血珠，却顾不上擦，只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他们说这是违章建筑，下午就要来推平！”
林小满跟着她跑到巷口，昨天刚修好的黑板被摔在垃圾堆里，木板裂成两半，像条被拦腰斩断的蛇。黑板上还留着王昊写的算术题：“300万-80万=？”是程家阳昨晚打电话时提的违约金，孩子们听见了，就在黑板上反复算，算得满头大汗，说“要帮程叔叔算出剩下的钱，够不够盖教室”。现在，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被踩上了脚印，粉笔灰混着泥水，糊成了片灰色的狼藉。
“这群畜生！”林小满气得发抖，刚要去捡黑板，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她抬头一看，静安寺方向的豪宅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栋楼里，程家阳正为80万违约金焦头烂额，而这里，孩子们连块完整的黑板都保不住。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一个在计算违约金的小数点，一个在捡被扔掉的粉笔头。
“老师，别哭。”周小雨拽着她的衣角，小手冰凉却有力。她从口袋里掏出半截粉笔，是昨天在桥洞下捡到的，笔头上还沾着点泥。她踮起脚，在铁皮墙上画了个笑脸，眼睛画成了两个圈，嘴巴画成了歪歪的弧线，“我们可以在墙上写作业，就像程叔叔说的，理想是种子，在哪都能发芽。”
林小满蹲下来抱住她，闻到孩子头发上的煤炉味，混着点淡淡的洗衣粉香，突然觉得比任何香水都好闻。这味道里有生活的烟火气，有踏实的温暖，不像程家阳身上的古龙水，好闻却隔着层距离。“对，在哪都能发芽。”她擦掉眼泪，从包里掏出记号笔，笔杆上还贴着周小雨画的小雏菊贴纸。她在墙上写下“蒲公英教室”五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划破铁皮，墨汁渗进铁锈里，像刻下的誓言，“我们就在这儿，谁也别想把我们赶走！”
王师傅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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