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教育局门口，被梅雨季的冷雨泡得发涨。林小满赶到时，铁门己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家长们举着湿漉漉的房产证和学区房合同，像举着自己被撕碎的人生。穿睡衣的宝妈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奶粉渍在胸前洇成黄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拄着拐杖，合同被雨水泡得透明，手指在"静教院附校"几个字上反复；还有对农民工夫妻，举着张用A4纸写的牌子，红墨水在雨里晕成血状："还我血汗学位"，"位"字少了一撇，被雨水泡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林小满挤在人群里，帆布包被挤得变了形，里面的作业本边角卷成了波浪。她看见张磊爸爸站在最前面，安全帽被雨水浇得发亮，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张磊从出生到现在的奖状——"幼儿园小红花""桥洞课堂书法奖"，最上面那张是林小满写的评语："张磊的字像他爸爸的钢筋，有力道"。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局长！"有人带头喊，声音在雨幕里炸开，带着回音。铁门后的保安列队站着，手里的橡胶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试图翻越栏杆，被保安拽住胳膊拖了下来，皮鞋掉在泥水里，露出的袜子破了个洞。
"别推！别推！"林小满被后面的人挤得往前踉跄，差点撞到前面的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孙子刚出生时拍的，"我孙子明年上学，我把养老钱都拿出来买了学区房...这叫什么事啊..."
雨越下越大，砸在每个人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有个戴眼镜的男人蹲在地上，把手机举到泥泞里，录下那些被踩烂的学位申请书："大家看啊！这就是我们花几百万买的'保障'！一夜之间变成废纸！"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我女儿昨天还在问'爸爸，为什么我们家的房子比学校还小'，我怎么跟她说？说爸爸被骗了吗？"
林小满掏出手机，想给程家阳发消息，却发现屏幕黑了——昨晚摔的裂痕里进了水，彻底坏了。她想起程家阳说的"代码被改"，突然觉得眼前这些愤怒的面孔，都成了算法里的数字，被轻易地归类、删除。
"林老师？"有人拍她的肩膀。林小满回头，看见保安队长老李，他去年在蒲公英教室当过义工，帮孩子们修过课桌。老李往她手里塞了个热包子，压低声音："你那个姓程的朋友...他公司确实参与过划片算法设计。昨晚张世杰的人来过教育局，扛着个黑色箱子，进去就没出来。"
林小满的心一紧："您确定？"
"错不了。"老李往铁门里瞥了眼，"我听见他们跟李局说'金诚的楼盘必须保住'，还说'至于那些民工小区...'后面的没听清，但肯定没好事。"他叹了口气，"这世道，钱能通神啊。"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辆黑色奥迪A6从里面开出来，车牌号是"沪A·00XXX"，显然是局领导的车。家长们像潮水一样涌过去，拍打着车窗喊"给我们说法"，有人把房产证塞进车缝，被车轮碾得粉碎，红色的封皮在泥水里像摊血。
林小满看见副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是教育局的王副局长，上个月还去蒲公英教室视察，握着孩子们的手说"政府会保障每个孩子的上学权"。此刻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车窗玻璃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哭喊。
车轮碾过满地的申请书，溅起的泥水打在张磊爸爸的安全帽上。他突然爆发了，举起手里的铁皮盒子往车身上砸去："我的钱！我的血汗钱！"盒子摔在地上，奖状撒了一地，被雨水泡得发胀，"张磊的奖状！你们看看啊！他是个好孩子！他配得上好学校！"
奥迪车加速冲出人群，泥水溅了张磊爸爸一身。他愣在原地，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奖状，突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周围的家长也跟着哭，男人的呜咽、女人的抽泣、孩子被惊醒的哭嚎，混在雨里，像首绝望的歌。
林小满捡起一张漂到脚边的奖状，是张磊的书法作品，写的是"少年强则国强"。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用力，被雨水泡得发皱，墨色晕开，像在流泪。她想起父亲总说"字是人的骨头，站得首才能写得正"，可在这道冰冷的红线面前，再首的骨头，也仿佛被碾碎了。
"大家别散！"突然有人喊，"我们去市政府！去信访办！总有说理的地方！"
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重新聚集起来。张磊爸爸抹了把脸，从泥水里捡起铁皮盒子，声音沙哑却坚定："对！我们去！为了孩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小满看着他被雨水浇透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包子烫得厉害。她想起程家阳说的"代码被改"，想起老李的话，知道光靠哭和闹没用。她得找到证据，找到那段被篡改的代码，找到张世杰和教育局勾结的痕迹。
她转身往地铁站走，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冰凉刺骨。但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泥泞里，像在给这片被资本践踏的土地，扎下一个不肯屈服的根。帆布包里的作业本虽然湿了，却依然沉甸甸的，像装着无数个孩子的眼睛，在雨幕里望着她，等着她带回光明。
(http://www.220book.com/book/UN5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