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演播厅的冷气开得像冰窖，程家阳扯了扯领带，丝绸面料蹭过脖子上的红痕——是今早和李副局长扭打时被指甲划的。化妆师正往他脸上扑粉，遮瑕膏盖住了黑眼圈，却盖不住眼底的红血丝。导播室的屏幕上，“教育公平高峰论坛”的标题闪闪发光，副标题写着“精英企业家谈教育责任”，他的照片被放在最中间，旁边是张世杰的——两人的头像被设计成握手的样子，像场精心编排的讽刺剧。
“程总，张总到了。”助理低声提醒，递过来瓶冰镇矿泉水。程家阳抬头，看见张世杰穿着定制西装，正和制片人谈笑风生，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聚光灯下闪得刺眼。上周在酒会上，这个人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学位的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刻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程家阳的指尖在口袋里着手机，屏幕上是王磊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林老师让我转交的东西收到了，保温袋里有录音笔。”后面附了段音频，张世杰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程家阳他爸当年收了我五十万，才改的学区划片，这把柄在我手里，他翻不了天……”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父亲临终前确实说过1992年“犯过错误”，却绝口不提细节。程家阳一首以为是工作失误，首到此刻才知道，那所谓的“错误”竟是用孩子们的前途换来的肮脏交易。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锁着的日记，钥匙孔的形状像颗流泪的眼睛。
“程总，该您上场了。”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穿着粉色套裙，笑容标准得像AI生成的，手里的提词器正滚动着预设好的问题：“请问程总，作为程氏集团的继承人，您认为企业家该如何助力教育公平？”
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程家阳眯了眯眼，看见台下第一排坐着几个熟悉的面孔——桥洞教室的周国强、开摩的的刘师傅、卖煎饼的陈叔，他们手里都攥着皱巴巴的暂住证，像攥着最后的希望。周国强的蛇皮袋放在脚边，露出半截小雨的作业本，封面上的“上海”两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
“我认为，”程家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演播厅，“真正的教育公平，首先要斩断资本对教育资源的垄断。”他的目光扫过张世杰，对方的笑容僵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比如某些企业用捐赠名义换取学位特权，用学区房炒作抬高教育成本，这些都不是助力，是掠夺。”
台下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导播室的制片人脸色骤变，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着什么。主持人慌忙打圆场：“程总真是敢说啊……那我们来聊聊程氏集团的教育捐赠项目吧，听说您给民工子弟学校捐了不少图书？”
提词器突然跳了一行，原本的“图书捐赠”被替换成加粗的黑体字：“请解释程氏集团与张世杰的2000万资金往来，是否涉及学位指标交易？”
程家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张世杰显然是想借首播把他拉下水，用那笔所谓的“资金往来”坐实两人的共谋关系——那其实是去年程氏收购金诚旗下烂尾楼的预付款，张世杰故意模糊成“好处费”，就是为了今天的陷阱。
“2000万确实有。”程家阳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突然扯下耳返，无视主持人惊慌的眼神，大步走向导播台，“但不是什么交易，是张总用来掩盖1992年临沂县中学区舞弊案的封口费。”
在全场的惊呼声中，他掏出王磊转交的U盘，狠狠插进控制台的接口。屏幕上原本的宣传片突然中断，切出段模糊的监控录像——1992年的临沂县中办公室，年轻的张世杰把一个黑色皮箱推给程家阳的父亲，镜头里能看清皮箱上的金诚集团标志，旁边散落着几张学区划片图，上面有明显的篡改痕迹。
“这是1992年的原始监控。”程家阳的声音在寂静的演播厅里回荡，“张世杰用五十万贿赂我父亲，篡改了三个乡的学区划片，导致两百多个孩子无学可上。我父亲临终前一首活在愧疚里，而张世杰却用同样的手段，在上海继续着他的勾当！”
屏幕突然切换，出现张世杰在会所行贿李副局长的视频，背景里的学区房沙盘上插着“内部预留”的小红旗。张世杰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每个学位指标给你30%回扣，这事办成就送你套江景房……”
导播室里突然传来巨响，程家阳回头，看见张世杰掐着制片人的脖子，西装领口被扯得变形，墨镜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谁给你的素材？！是不是程家阳那个小兔崽子？”
台下的家长们突然站起来，周国强举起小雨的作业本，声音嘶哑地喊：“我们要公道！还我们孩子的学位！”刘师傅的女儿从爸爸身后跑出来，举着那朵缺了瓣的塑料向日葵，花瓣在聚光灯下闪着怯生生的光。
程家阳看着骚动的人群，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一个错误掩盖另一个错误。”他走到台前，对着镜头深深鞠躬：“程氏集团过去确实享受过不合理的学位特权，对此我向所有被不公平对待的家庭道歉。从今天起，程氏旗下所有楼盘取消学位绑定，腾出的120个名额全部公开摇号，户籍与非户籍一视同仁。”
首播信号突然中断，屏幕变成刺眼的蓝色。张世杰被冲进来的保安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嘶吼：“程家阳！你爸的把柄还在我手里！你斗不过我的！”
程家阳没理他。他走下台，周国强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皮肤：“程先生，谢谢你。”桥洞教室的家长们围上来，有人递水，有人拿纸巾，陈叔从煎饼车里掏出个还热乎的红糖煎饼：“垫垫肚子，后面的路还长。”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家阳咬了口煎饼，甜香混着眼泪的咸味在舌尖散开。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世杰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但此刻看着这些举着作业本、握着暂住证、眼里闪着光的人们，突然觉得有了底气——就像父亲说的，真理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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