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码头的探照灯像把把锋利的刀,劈开浓稠的夜色,照亮江面上翻滚的浊浪。张世杰站在“金诚号”游艇的甲板上,指间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甩手,烟灰落进江里,瞬间被浪花吞没。船舱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成捆的学区房合同堆到了天花板,每一页都印着“业主优先入学”的烫金条款,像无数个被绑架的童年。
“张总,海关的人刚才来过电话,说要登船检查。”保镖的声音带着颤音,手里的卫星电话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李副局长被纪委带走的新闻推送,配图里他的鳄鱼皮公文包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海外账户明细。
张世杰啐了口唾沫,昂贵的定制西装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想起三小时前在印刷厂的闹剧——程家阳那小子居然敢烧账簿,林小满那丫头还替换了报纸头条,现在全上海都在传“金诚集团操控学位”的丑闻,股票跌停的提示音在手机里响了整整一下午,像丧钟在敲。
“让他们查!”张世杰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转身走进船舱,从保险柜里掏出个黑色皮箱,里面装着1992年临沂县中的原始划片图,上面有程家阳父亲的亲笔签名和指印,“我手里有程家阳他爸的把柄,量他们不敢动我!”
皮箱的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极了当年他把五十万现金推给程父时,对方喉结滚动的声音。那天临沂下着小雨,程父的白衬衫被雨水泡得透湿,接过皮箱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会遭天谴的”——现在看来,遭天谴的是他自己。
游艇的引擎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甲板剧烈震动起来。张世杰冲到舷边,探照灯的光束里,一辆黑色宾利正冲破码头的警戒线,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像野兽在咆哮,车头上的“B”字标志在灯光下闪着疯狂的光。
“是程家阳!”保镖惊呼着举起枪,却被张世杰一把按住。他认出那辆车的车牌号——去年在拍卖会上,程家阳花三千万拍下的限量款,当时他还嘲笑“程家小子就知道烧钱”,现在才明白,这疯子是来同归于尽的。
宾利车首接冲上了连接码头与游艇的跳板,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弹跳,前挡风玻璃映出程家阳扭曲的脸,他的嘴角淌着血,应该是刚才冲破警戒线时被碎玻璃划伤的。车载广播正播放着紧急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本市警方己对涉嫌非法操控教育资源的金诚集团董事长张世杰立案调查,目前己抓获涉案官员17人……”
“撞翻他!”张世杰嘶吼着拍向控制台,游艇的引擎发出濒死的咆哮,开始缓缓驶离泊位。他看见程家阳打开车门,手里举着个燃烧的文件袋,火苗里飘出几张纸,是英才教育的股权转让协议,上面有他和程父的共同签名。
就在这时,码头仓库的卷帘门“哐当”一声被拉开,一辆印着“浦江晚报”的货运叉车冲了出来,驾驶座上的林小满扎着简单的马尾,帆布包上的蒲公英刺绣被柴油熏得发黑,手里紧握着操纵杆,叉齿上托着成捆的报纸——正是她在印刷厂替换的那版《学位黑市调查》。
“张世杰!你看清楚这些名字!”林小满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被江风撕得粉碎却异常清晰,“1992年临沂县中被你坑害的203个孩子,现在有18个在上海送外卖、开出租、摆煎饼摊,他们的孩子还在重复同样的命运!”
叉车突然加速,像头愤怒的公牛冲向游艇。林小满猛地扳动操纵杆,成捆的报纸被抛向夜空,在探照灯的光束里散开,像无数只白色的鸟,翅膀上印着张世杰的价目表和行贿录音,标题“被明码标价的孩子未来”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张世杰下意识地去挡,报纸的边角刮过他的脸颊,留下道火辣辣的红痕。他看清了其中一张的照片——1992年的临沂县中操场,年轻的林建业举着“还我学区”的纸牌,身边围着几十个孩子,其中一个穿黄色背心的小男孩正在哭泣,胸前的校牌写着“王磊”。
“是朵朵的爸爸……”张世杰的瞳孔骤然收缩。上周他在铂悦府开盘现场见过那个送外卖的,对方卑微地笑着给他递传单,说“张总买套房吧,我女儿想在附近上学”,当时他只觉得晦气,现在才知道,那是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家庭,在二十年后向他乞讨一个最基本的权利。
宾利车己经撞上了游艇的侧舷,程家阳从车里滚出来,手里的文件袋掉在甲板上,火苗迅速蔓延到堆成小山的学区房合同。“烧吧!”他对着张世杰狂笑,脸上的血混着泪水往下淌,“这些用孩子前途换来的合同,早就该烧了!”
火焰舔舐着合同上的“优先入学”条款,黑色的灰烬被风吹向江面,像场迟来的葬礼。林小满驾驶叉车冲上跳板,叉齿狠狠抵住游艇的栏杆,对着赶来的警察高喊:“船舱保险柜里有1992年的证据!还有张世杰海外账户的明细!”
张世杰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甲板上。探照灯的光束照在他的脸上,皱纹里积满了烟灰和泪水,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我们张家欠临沂的,迟早要还。”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才明白,有些债,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程家阳走到他面前,手里捏着半张烧剩的合同,上面还能看清“铂悦府”三个字。“我爸当年收了你的钱,愧疚了一辈子。”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他用最后十年偷偷资助那些失学的孩子,而你呢?用同样的手段坑害了一代又一代。”
江面上突然响起汽笛声,是海关的巡逻艇。林小满站在叉车顶上,看着警察把张世杰架走,他的头垂得很低,昂贵的西装沾满了污泥和灰烬,像条丧家之犬。她捡起一张飘落在脚边的报纸,头版照片里1992年的程父与林父并肩而立,两人都在微笑,背景里的五星红旗在风中舒展,像双温暖的手,轻轻托着那些被辜负的时光。
程家阳走到她身边,递过来瓶矿泉水。两人都没说话,看着火焰在游艇上肆虐,照亮了半个夜空。远处的江面上,货轮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载着那些印满真相的报纸,驶向更广阔的世界。
“你说,”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被江风吹得有些发飘,“那些孩子以后能在上海考试吗?”
程家阳望着对岸陆家嘴的灯火,那里有无数个像铂悦府一样的高档小区,也有无数个像桥洞教室一样的角落。“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因为我们烧了那些不公平的合同,也烧了心里的怯懦。”
探照灯缓缓熄灭,夜色重新笼罩码头。只有江面上漂浮的灰烬还在闪烁,像无数个被点燃的希望,在浪涛里起伏,却始终不肯熄灭。林小满摸出那支刻着“临沂县中1993”的钢笔,笔身在夜色里泛着微光,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关于公平,关于救赎,关于那些永远不该被标价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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