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12日的夜，星城被一场春雨洗得发亮。口味王集团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王建国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像淬了冰：“……倪福林的公司被封了，账户全冻了，连他益阳那栋别墅的大门都贴了封条。”
李胖子刚从车间回来，工装裤上沾着槟榔叶的碎末，闻言猛地顿住脚：“真查了？上个月不还听说他在找关系托人吗？”
“托谁都没用。”王建国挂了电话，往搪瓷杯里猛灌了口凉茶，“省里周书记亲自督办的案子，查出来他不光偷逃税，还跟几个官员勾结，挪用了近亿的农业补贴。刚才市纪委的朋友说，人己经移交司法了，听说要往新疆那边送。”
“新疆？”李胖子皱起眉，“那么远？”
“可不是嘛。”王建国从抽屉里翻出份旧报纸，指着角落里的报道，“前阵子看新闻，说新疆那边有个玄武监狱，建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专门收重大经济犯。里头分了好几个监区，最严的那个，夏天地表温度能到五十度，犯人还得在沙漠里种树、种菜。”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李胖子凑过去看报纸，照片上的沙漠黄得刺眼，几排稀疏的树苗在风沙里歪歪扭扭，远处的监区围墙带电网，看着就透着股肃杀。
“这哪是坐牢，简首是劳改。”他咂舌，“听说那地方要种一千亩以上的树苗，还有蔬菜、水果，说是要搞‘沙漠绿化工程’。就那破地方，沙子比石头还硬，能种活东西？”
“种不活也得种。”王建国把报纸揉成一团，“朋友说，倪福林这种罪名，进去了最少十五年。十五年啊，在沙漠里天天扛着锄头种树，就算出来了，估计也认不出了。”
正说着，李明泽的车停在了楼下。他刚结束省委的会议，雨靴上还沾着泥——下午去了趟望城的苗圃，给联盟的有机槟榔基地选树苗。推开门闻到烟味，他皱了皱眉：“怎么还在抽？不是说要搞‘无烟办公室’吗？”
“明泽，你可来了！”王建国把他拉到沙发上，“刚听说了吗？倪福林真进去了，要往新疆玄武监狱送！”
李明泽脱外套的手顿了顿，眼底没什么波澜：“下午开会时，大舅提了一句。不光是他，牵连出来的那几个官员，也一并移交了。”他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口，“玄武监狱的事，我倒是知道点。那地方是去年投入使用的，主打的就是‘劳动改造+生态修复’，所有犯人都要参与沙漠种植，刑期长的，还得学农业技术。”
李胖子好奇：“学技术？难道还指望他们出来当农民？”
“未必是坏事。”李明泽望着窗外的雨，“那片沙漠以前是无人区，现在搞绿化，既能改造犯人，又能改善环境。听说监狱里有个老教授，是林业专家，专门教他们怎么在沙地里种树，怎么改良土壤。去年种的那批沙棘，成活率还真有三成。”
王建国忽然想起什么：“我侄子在新疆当兵，说那边的沙漠白天能把鸡蛋烤熟，冬天能冻掉耳朵。倪福林那种养尊处优的，哪受得住这罪？他那别墅里还有个恒温泳池呢，现在倒好，得在沙漠里顶着日头挖坑。”
“罪有应得。”李明泽的语气冷了些，“他挪用的农业补贴里，有一部分本来是给望城区搞槟榔种植基地的。现在好了，赃款追回来，正好投到咱们的有机种植项目上，也算歪打正着。”
雨渐渐小了，远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圈圈光晕。李胖子忽然指着窗外：“你看，那不是文烈宏吗？大半夜的在雨里转悠啥？”
三人往窗外看，只见文烈宏穿着件雨衣，正蹲在口味王集团的围墙根下，手里拿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墙边的几棵槟榔幼苗培土。他的小店就在隔壁街，这几棵苗是上个月从联盟基地领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市沈宅 说是想试试在店门口种活。
“这小子，倒成了实在人。”王建国笑了，“去年这时候，他还在街头打架斗殴呢，现在倒琢磨着种树了。”
李明泽拿起伞：“我下去跟他说两句。”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文烈宏见有人来，赶紧站起身，脸上沾着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李市长，我……我看这几棵苗被雨打歪了，想扶扶。”
“种得不错。”李明泽蹲下身，看了看幼苗的根须，“土壤湿度正好，你还懂这个？”
文烈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前阵子看沈会长写的那本书，里面说‘种树如做人，得把根扎深’。我就照着书里说的，每天来浇点水，松松土。”
李明泽心里一动。沈浩兴那本《从黑暗到黎明》里，确实有一章写他在深市郊区种树的经历，说“治沙和治人一样，急不得，得慢慢来，给点耐心，给点阳光，总有一天能看到绿”。
“玄武监狱那边，最近要种一批果树苗。”李明泽忽然说，“监狱长托我帮忙联系些优质种苗，你们联盟的有机槟榔苗，能不能匀出点？”
文烈宏眼睛一亮：“能！我明天就去基地挑！最好的那种！”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听说……倪福林要去那儿？要是他能种活几棵树，也算……也算做点正经事了。”
李明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对。不管以前做过什么，能为这世道添点绿，总是好的。”
回到办公室时，王建国和李胖子正对着一份“沙漠种植计划书”发愁——玄武监狱托李明泽转来的，想让星畅联盟提供技术指导，教犯人怎么种耐旱作物。
“这哪是指导，简首是给咱们找活儿干。”王建国揉着太阳穴，“要不还是推了吧，咱们哪懂沙漠种植？”
“推什么推。”李明泽拿起笔，在计划书上圈出“沙枣”“枸杞”两个品种，“致一科技在云浮搞光伏农业时，跟中科院的农业所合作过，他们有沙漠种植的专家。我让诗涵帮忙联系下，派两个技术员过去指导，就当是联盟为绿化做点贡献。”
李胖子忽然笑了：“说起来，咱们这联盟也够神的。从有机槟榔做到政务APP，现在还要管沙漠种树，下一步是不是要上天？”
李明泽也笑了：“只要是正经事，上天也不是不行。”他望着窗外，雨己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星城的屋顶镀上了层银辉，“大舅常说，‘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有根的事’。种槟榔是根，做APP是根，种树也是根。把根扎深了，再大的风雨也不怕。”
王建国拿起手机，给基地的技术员发了条短信：“明天准备五十棵优质槟榔苗，要耐旱的那种，发往新疆玄武监狱。”发送完毕，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要不要给倪福林捎本《从黑暗到黎明》？说不定他看了，能好好种树。”
李明泽摇头：“不用。监狱里有图书馆，那本书早被列入必读书目了。”
夜渐渐深了，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王建国和李胖子在研究沙漠种植的技术要点，李明泽在修改“证照通”APP的推广方案，窗外的槟榔幼苗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
没有人再提起倪福林。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顶着烈日在沙漠里种树，汗水滴进沙地里，长出几棵歪歪扭扭的苗。那苗或许算不上挺拔，却也是他在黑暗里，能抓住的唯一一点绿。
而星城的这头，有人在种槟榔，有人在做系统，有人在培新苗。雨过天晴的夜空里，星星亮得很，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正在扎根生长的东西。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初春的雨夜，又多了一层关于“救赎”与“希望”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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