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秀的身子往后仰去时，凌方的呼吸几乎要停滞。
他扑过去的动作太急，鞋跟在泥地上蹭出两道深痕，手臂圈住那团滚烫的小身子时，掌心像是按在了烧红的炭块上。
“秀秀？秀秀！”他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她汗湿的额角，摸到的温度让他喉头发紧——这热度不似寻常发烧，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灼烧，要把骨肉都熔了去。
素裙还在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攥着往上掀。
凌方手忙脚乱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这才发现她脖颈处浮出暗金色纹路，像藤蔓般沿着锁骨爬向耳后，手腕上也缠着同样的痕迹。
他试探着碰了碰，指尖刚触到符纹便像被冰锥扎了一下，冷得他猛地缩回手。
“叮——【心神失守】警报！”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炸开红光，“检测到目标神魂受侵蚀，需完成安抚心神任务（0/1），倒计时：两时辰。失败将导致宿主意识被影瘴污染。”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跌坐在田埂上，把蒙秀抱得更紧些，另一只手忙不迭去掏灵田空间里的存货——荧光苔是治小儿发热的，他之前试过有效；赤血玉芝灵气充沛，或许能镇压邪祟。
可当他把荧光苔碾碎敷在蒙秀额角时，那团翠绿刚碰到皮肤就“滋啦”一声冒起青烟；玉芝的灵液滴在符纹上，暗金纹路反而亮得刺眼，蒙秀的手指骤然攥紧他的衣角，疼得轻哼出声。
“怎么会这样……”他额头沁出冷汗，看着蒙秀逐渐涣散的瞳孔，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系统倒计时在眼前跳动，每跳一下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月不出，雾不收……”
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那是母亲临终前的夜晚，她躺在土炕上，枯瘦的手攥着他的手腕，声音轻得像游丝：“阿方，娘教你的那首调调，要记牢……”
“药娘守根到五更……”凌方喉咙发紧，无意识地哼出半句。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在发抖，尾音带着破音。
蒙秀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她原本涣散的瞳孔凝起一点光，苍白的唇动了动：“……五更露，浇三寸……”
细弱的童声混着凌方的嗓音，像两根琴弦突然搭上了同个调子。
药田里的赤血玉芝叶片“唰”地翻转过来，荧光苔的根须从土里钻出来，像无数绿色的小蛇随着旋律摆动。
灵田虚影泛起青光，如涟漪般扩散到蒙秀周身，那些暗金符纹竟开始变淡。
“叮——检测到非任务触发·山谣共鸣！灵蕴值+20。”系统提示音里难得带了点机械音的波动。
凌方浑身一震。
他望着怀中小姑娘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突然明白过来——不是系统给的任务起了作用，是这山歌本身，在和蒙秀、和灵田产生共鸣！
他喉结滚动，继续唱下去。
这次的调子稳了些，带着壮族山歌特有的婉转：“锄头底下有魂留，魂留处，春长在……”
蒙秀的声音跟着清晰起来，虽然还是软软的，却像是从极深的地方浮上来：“春长在，草不枯，药娘的歌，绕山走……”
两人的声音像两股清泉汇进同条溪，药田里的灵植摇得更欢了。
赤血玉芝的灵液滴在地上，原本被黑雾侵蚀的泥土竟开始泛青；荧光苔的根须钻进蒙秀脚边的土里，很快冒出土的地方开出星星点点的蓝花。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小满抱着一摞干柴跑到院门口，刚要喊人，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差点把柴堆砸在脚上——凌家老宅的青瓦上空，浮着一圈淡青色的音波，连屋檐滴下的雨珠都跟着节奏凝成细小的水链，悬在半空不肯落。
“阿婻婆！阿婻婆！”小满撒腿往祠堂跑，草鞋踩得泥点飞溅，“凌医生家房顶有光……会动的光！”
阿婻婆正蹲在祠堂台阶上晒草药，铜铃在腰间叮当作响。
她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青色涟漪，手里的半把鸡骨草“啪嗒”掉在地上。
“药娘调……”她嘴唇抿成一条线，扶着拐棍颤巍巍站起来，“三十年前，阿芳她娘断气前，唱的就是这个调。”
老人转身进了祠堂后屋，梁上的积灰被带得簌簌往下落。
她从樟木箱子最底层翻出本虫蛀的旧书，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曲谱，题头用朱砂写着“峒歌谱”三个字。
“音引地脉，谣镇邪魂……”她指尖抚过页脚一行小字，眼眶突然发热，“原来当年那小丫头没疯，她是真的听见了。”
当凌方唱到最后一句“药娘的歌，绕山走”时，蒙秀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她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像只晒够了太阳的小猫，蜷在他怀里轻轻喘气。
那些暗金符纹也褪得只剩淡淡痕迹，隐在皮肤下，像没画完的水墨画。
凌方抹了把脸上的汗，刚想松口气，后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猛地抬头。
百年老榕的树缝里，那团黑雾正疯狂翻涌，竟渐渐凝出个人形轮廓——没有五官，只有张咧到耳根的嘴，正发出破碎的歌声：“……门未关……人不还……守谷人……骗我……”
那调子和方才的摇篮曲有几分相似，却像被人拿钝刀割过，每个音符都带着哭腔。
凌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影瘴，竟也会唱山歌？
而且它在喊“骗我”，像是被谁背叛过。
深夜，凌方坐在油灯下，把蒙秀白天唱的《三更谣》逐字抄在草纸上。
旁边摊开的《峒药录》被翻得卷了边，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三更种，五更收”对应的，正是灵田赤血玉芝“子时生发、午时凝华”的生长周期；“一株卖你半头牛”暗合玉芝“三日成熟、七日衰竭”的灵气峰值。
“这些根本不是童谣……”他喃喃自语，“是药谷的天律。”
话音未落，识海中的灵田突然轻震。
他闭了闭眼，竟“听”到一道苍老的意念，像风吹过老黄精的叶片：“……那年，她也是这样唱着，走进地门的……”
凌方猛地抬头，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这才惊觉，窗外的虫鸣、风过竹林的沙沙声，甚至案头油灯芯的噼啪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他竟能“听”到草木的心声了？
“叮——好感度达30，解锁【共感疗愈】支线任务：倾听百草，唤醒记忆之音。”
系统提示刚消失，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凌方掀开窗帘，只见岩峒立在田埂尽头，手里抱着一卷泛黄的歌本。
他抬头望了眼凌方的窗户，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你终于，听见了。”
夜风掀起草纸，上面的字迹被吹得沙沙响。
凌方低头看向沉睡的蒙秀，她的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角。
他轻轻抽出手，走到灵田边坐下，闭目凝神——
虫鸣忽然变得清晰，他听见了车前草在说“晨露甜”，听见了野菊在哼“秋风凉”，甚至听见灵田深处的老黄精在呢喃：“地门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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