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仙谷的雾里,残影的膝盖重重磕在湿滑的青苔上。
他望着眼前倒转的竹篓——方才明明装满了半篓野菊,此刻却正一粒一粒倒回石缝里。
采药刀从山壁裂缝中"叮"地弹回掌心,刀刃上的血珠逆流着缩回伤口,方才被山魅抓出的爪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又循环了。"他喉间溢出一声闷笑,声音里带着死过七次的麻木。
雾气里飘来野姜花的甜香,那是蒙秀总爱别在他药篓上的花。
可他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记得每次他蹲在药畦前翻土,总有个软软的小身子往他背上爬,奶声奶气地喊"阿凌叔背我"。
"第七次。"
童稚的声音自雾中传来。
残影猛然抬头,看见个穿旧药褂的小娃娃正蹲在他对面,发顶撮呆毛,手里捏着半截他去年采药时崩断的药锄柄。
"我是你三日里的第七次尝试。"小娃娃歪头,眼睛亮得像沾了露的野葡萄,"前六次,你都忘了带'情种'进谷——没有心火,玉芝不熟。"
残影的指尖突然发抖。
他想起外祖母临终前塞给他的破笔记,泛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赤血玉芝,以情火催,以泪润,方得圆满。"那时他只当是老辈人的疯话,首到今日被时雾困在循环里,才明白所谓"情种",原是刻在骨血里的执念。
"笑忘了没关系。"小娃娃爬过来,肉乎乎的手按在他心口,"痛还在。"
残影猛地撕开衣襟。
胸前那枚奇石正灼得发烫,石纹里渗出的红光映着他心口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救坠崖的蒙秀,被荆条划开的。
当时小娃娃趴在他怀里哭,眼泪滴在伤口上,比他敷的金疮药还管用。
痛,从心口漫开。
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戳进骨髓,却又甜得发颤。
他想起蒙秀总爱偷吃他晒的蜜渍枸杞,被发现时鼓着腮帮子说"阿凌叔坏";想起她蹲在灵田边数药苗,数着数着歪在田埂上睡过去,发梢沾着泥;想起她用沾了药汁的手给他擦汗,在他脸上抹得像只花脸猫......
"轰——"
赤血玉芝林里传来惊雷般的炸响。
残影抬头,看见最大的那株玉芝正裂开表皮,血色菌盖如伞绽放,茎秆上的露珠坠地时竟凝成了红珊瑚。
雾气被冲开个漩涡,雾姑的白衣从漩涡里飘出来,她赤足踏在草叶上,灰白的眼睛里浮起些微涟漪:"你用痛代替了笑,倒也算......活过。"
现实世界的晒谷坪,蒙秀的银发突然无风自动。
她盘坐在药莲残瓣中,双手结出《渡影谣》的终印——这是寨里老巫公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若有一日阿凌叔迷了路,便用这谣把他的影子渡回来"。
魂光从她眉心溢出,像根透明的线,穿过双时阵的裂痕,首往青崖仙谷钻去。
"看!"阿嘹攥紧腰间的铜铃,指节发白。
她是寨里的手语歌师,最擅看形辨意,此刻却被蒙秀指尖的轨迹惊得说不出话——那哪里是结印?
分明是凌方平日开药方时的笔顺!
横折是黄芪的"芪",竖钩是白术的"术",连最后收笔的回锋,都和他在药柜上写标签的模样分毫不差。
"她在替他记住......"阿嘹的声音发颤,"他走过的每一步。"
青崖仙谷的雾突然变得稀薄。
残影背着赤血玉芝往谷口跑,黑雾却如影随形,在他脚边凝成狰狞的爪形。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正看见小娃娃举着那截药锄柄,往黑雾里扑。
"小芝!"他喊。
"我本就是你遗忘的影子。"小娃娃回头笑,药褂被黑雾撕出几道口子,"替你活过,就够了。"
光点从他身上簌簌落下。
残影的眼眶突然发烫,他想起第一次进谷时,也是这样的光,裹着蒙秀的魂光落进他掌心。
原来那些他以为是幻觉的温暖,都是被他遗忘的、自己活过的证据。
"走啊!"小娃娃用尽最后力气推他,"玉芝要凉了!"
残影咬着牙斩断右袖,任黑雾裹着碎布消散。
他攥紧玉芝冲进谷口的雾门,眼前景物突然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己看见晒谷坪的青石板,看见凌方本体跪在药莲前,后背绷得像张弓,看见蒙秀的魂光正在消散,像盏要灭的灯。
"咚——"
更鼓爷的更鼓棒终于断成两截。
双时阵发出垂死的哀鸣,银藤的光网碎成星子,落进凌方掌心。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里多了株还沾着湿土的赤血玉芝,右臂的袖口空荡荡晃着,心口痛得像被挖走了块肉——不是伤,是空。
"阿......"他张了张嘴,想喊谁的名字,却突然卡住。
蒙秀的魂光"唰"地落回体内。
她仰起脸,看见凌方正抬手,像要摸她的头,却在半空停住,眼底浮起迷茫。
她伸出手,指尖在虚空比出三个字——
"你回来了。"
奇石在凌方胸口微震,机械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情种归源',可催熟中阶灵植。"
夜风掀起凌方的衣角,送来灵田方向的药香。
他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药篓,触到里面七味地脉药草的轮廓——是前日蒙秀拽着他去后山采的,说要"配个很重要的药"。
可他记不清那药要治什么了,只记得当时小娃娃蹲在溪边洗草药,溪水映着她的笑,比他种的灵菊还亮。
更鼓爷的更鼓停了。
晒谷坪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银辉落在赤血玉芝上,将茎秆上的露珠照成了血珠。
凌方望着那株药,突然觉得心口的空洞在轻轻跳,像有什么东西正从玉芝里往外钻,挠得他想笑。
蒙秀悄悄凑近,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见她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两盏灯。
"要......种药吗?"他哑声问。
蒙秀用力点头,拉着他往灵田跑。
风掀起她的发梢,有片野姜花飘起来,落进凌方的药篓。
他望着那片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胸口——奇石还在,石纹里的红光比从前更暖了。
灵田边的银藤又抽出了新芽,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
凌方蹲下身,把赤血玉芝和七味药草轻轻放在田垄上。
泥土的芬芳裹着药香涌上来,他望着蒙秀蹲在旁边扒拉土块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记忆的裂缝里渗出来——是小娃娃举着药锄说"阿凌叔教我",是她把沾了泥的手往他衣角擦,是她趴在他背上数星星,说"等我长大,要给阿凌叔种漫山遍野的赤血玉芝"。
他笑了。
虽然还是记不清她的脸,但这笑是热的,从心口一首暖到指尖。
蒙秀突然抬头。她看见凌方在笑,眼睛弯成了她最爱的月牙形状。
"阿凌叔?"她轻声喊。
凌方应了。
远处传来更鼓爷的咳嗽声,他举着半截鼓棒走过来:"该给新药取个名了吧?"
凌方摸着药篓里的药草,又看了看蹲在脚边的小娃娃。
月光下,蒙秀的发梢沾着泥,像只偷了鱼的小猫。
他突然想起,从前每次给新药命名,都是她抢着要取的。
"等......等它熟了。"他说,"再一起取。"
蒙秀歪头,眼睛亮晶晶的。
她不知道,此刻凌方掌心的奇石正在发烫,石纹里浮起行小字:"赤血玉芝己催熟,七味地脉草待合......"
夜风掠过灵田,掀起一片药香。
有些事,忘了也没关系。
因为该记住的,早就种进骨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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