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跪在药田中央时，后颈突然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埋下的两半契约还沾着他的血，泥土的腥气裹着雨丝往鼻腔里钻，可脚下的震颤比雨更急——像有人在地底攥住地脉，一下下扯动他的筋骨。
他下意识将掌心按在湿土上。
识海里那方灵田虚影突然扭曲，边缘泛起指甲盖大的黑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中心蔓延，像滴进清水的墨汁。
系统警报声炸得他耳膜生疼：“【地脉污染】检测！污染源：阴秽浊气，倒计时：72时辰。后果：灵田退化至凡土，洞天芥圃功能冻结。”
“怎么会……”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深深掐进泥里。
刚升到灵耕境后期的喜悦还没焐热，危机就劈头砸下来。
灵田是蒙秀的命，是云崖寨的根，更是他和母亲的羁绊——若真退化成凡土，他拿什么护着那个总爱往他怀里钻的小仙童？
“阿方哥哥！”
童声里的哭腔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
凌方猛地抬头，正看见蒙秀从堂屋破门而出。
小姑娘没穿鞋，白袜子沾着泥点，发辫散成乱草，小脸白得像被雨水泡过的纸。
她扑到田埂边，小手指着一株荧光苔首抖：“根……根在流血！”
凌方踉跄着爬过去。
那株常被蒙秀当夜灯的荧光苔，此刻叶片蔫得像被火烤过，原本幽蓝的苔根正渗出暗红黏液，腥腐气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和前夜地脉泪的气味一模一样！
“不是单纯的侵蚀。”他突然攥紧蒙秀的手腕。
小姑娘的手凉得惊人，可掌心还留着白天烤红薯的余温，“这是……记忆的反噬。”
蒙秀的睫毛颤了颤，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它们在哭，说旧根回来了……”
凌方闭了眼。
“灵语通百草·进阶”的口诀在舌尖滚过，神识顺着荧光苔的根系往下钻。
刹那间，草木的哀鸣如潮水涌来——
“不是外敌……是旧根……它回来了……”
“三百年前，它也这样流过泪……”
破碎的画面在识海里翻涌：暴雨夜，道袍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的玄尘子，正将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埋进地底。
碑面缺了个角，正是“周天锁灵阵”的边角阵眼。
而此刻，那石碑正被地下暗流冲刷着露出半截，黑气从符文裂缝里渗出来，顺着地脉根系往药田爬——影瘴不是来入侵的，它是循着三百年前的旧伤，“回家”了。
“必须找到那块碑。”凌方猛地睁眼，雨水顺着发梢砸进他领口。
他抹了把脸，抄起墙角的铁锨就往药田东北角跑。
蒙秀跌跌撞撞跟着，小短腿迈得飞快，鞋都跑丢了一只。
挖到第三尺时，铁锨磕到了硬物。
凌方跪下来，用手去扒拉泥——青石板的棱角刺得他掌心生疼，可当“心音不继，阴脉自生”八个朱砂字露出来时，他几乎要笑出声。
“找到了。”他把石碑抱到田埂上，雨水顺着碑面往下淌，将裂痕里的黑气冲得丝丝缕缕。
灵田在识海里翻涌，三滴泛着金光的灵露“叮”地落在他掌心——这是灵耕境后期才凝出的宝贝，原打算给蒙秀炖补汤的。
凌方咬破指尖，血珠混着灵露滴在碑面。
“得罪了。”他低声说，然后将混着精血的灵露抹开。
玄色的符文遇灵露泛起青光，黑气嘶鸣着往后缩了寸许。
他忙摸出随身携带的骨笛，《净根谣》的调子刚吹了半句，雨势突然急了十倍。
豆大的雨点砸在碑面上，黑气顺着雨水反扑，裂痕“咔”地又裂了道缝。
系统提示音刺得他太阳穴发涨：“净化进度15%，需持续共鸣至少两时辰。”凌方的胳膊开始发抖，骨笛的音调跟着发颤——他从昨夜到现在水米未进，刚才又挖了近一个时辰的土，此刻连站都站不稳。
“阿方哥哥手在抖。”
小小的身子突然覆上来。
蒙秀整个人扑在石碑上，两只小手掌牢牢按住裂痕，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碑面，混着灵露和血珠，像串透明的项链。
她仰起脸，眼尾的泪痣被雨水泡得发红，清声唱起来：“根不离土，魂不离门，血泪归处，光自生……”
那调子凌方从未听过，却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
笛声与童声交织，他识海里的灵田虚影突然“轰”地一震——药锄奇石烫得几乎要烧穿掌心，一道青光“唰”地从石心迸发，裹着两人和石碑，在雨幕里撑起顶透明的罩子。
系统提示音炸成一片：“【心音共鸣】触发！蒙秀主动协同，结界雏形生成——持续1小时。”
黑气撞在结界上发出尖啸，像被火燎到的蝙蝠。
凌方望着怀里的小仙童，她的歌声里带着股他从未听过的苍老，仿佛三百年的风都从她嗓子眼里吹过。
而地底深处，那道带着松木香的男声又响起来，这一回不再是疑问，倒像句轻轻的叹息：“……原来，她等的人，是你。”
雨不知何时停了。
凌方低头，看见蒙秀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小脸上却有了笑模样。
石碑上的裂痕不再渗黑气，青光顺着符文爬满碑面，像条活过来的龙。
他摸了摸蒙秀的脑袋，小姑娘立刻蹭过来，把湿漉漉的脸贴在他颈窝里：“阿方哥哥，根不疼了。”
东边的山尖泛起鱼肚白。
凌方抬头，看见药田上方的青光还没散，像顶透明的琉璃罩。
被黑气侵蚀的灵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芽，荧光苔重新泛起幽蓝，连最娇贵的赤血玉芝都冒出了新花苞。
蒙秀突然抬起头，小手指着东边：“阿方哥哥看，光在爬。”
凌方顺着她的手望去。
晨光正漫过寨后的老榕树，把青石板路染成金色。
而他脚边的石碑上，最后一道裂痕“啪”地合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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