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瘫坐在田埂上，喉间的腥甜还未散去，眼前总像蒙着层雾。
蒙秀软乎乎的小身子贴在他侧腰，发间银铃随着呼吸轻晃，撞得他锁骨生疼——这疼倒好，让他不至于彻底昏过去。
"爹爹，寨子东头，有人在唱《失子谣》......她的心，快熄了。"蒙秀突然抬起小脸，声音轻得像雾。
凌方的瞳孔猛地收缩，耳中嗡鸣突然变了调子，竟真有段若有若无的呜咽飘进来，像风穿过破了洞的陶埙，带着股透骨的凉。
那是母亲笔记里写的"将死之人心音曲"。
他翻遍旧本子时，母亲的字迹还泛着墨香："此曲非耳可闻，唯血脉相连或灵觉通者，能触人心弦。"此刻蒙秀的眼尾微微发红，瞳孔缩成细缝，仿佛正透过泥墙看见某个垂危的身影。
"阿方哥！阿方哥！"
院外突然炸开哭喊。
凌方抬头，见小满浑身湿透地撞开篱笆，雨幕里她的蓝布衫往下滴着水，发辫散成乱草，膝盖跪在泥水里时溅起水花："我奶奶中风了！
县里救护车说山路太险，送过去也......您救救她吧！"
凌方的手本能地攥紧药锄奇石。
他刚用血音祭透支了心脉，此刻连抬胳膊都发颤，更别说动用灵田那三株赤血玉芝——系统提示过，通玄境前不可轻用，那是保命的。
"她不该死......"蒙秀突然攥住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小女娃的声音突然变了，像被风吹散的山谣："大榕树下晒尿布，竹篮装着五月黍......"凌方猛地一震——这是小满说过的，牙三婆常哼的哄孙曲！
"她还在等儿子回来。"蒙秀仰起脸，眼尾的泪痣跟着颤动，"等那个去广东打工，说要给她盖砖房的......"
凌方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前日在村口遇见牙三婆，老人扶着拐杖往山外望，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车票，说"我家小海该回来了"。
此刻再看小满，姑娘脸上的泥混着泪，指甲缝里还沾着给奶奶擦身时蹭的药渣——那是她跑遍后山采的野菊，根本压不住中风的火。
"拿赤血玉芝。"凌方咬着牙，石臼在掌心发烫。
他数着系统空间里的三株红得滴血的灵植，手都在抖。
研磨时故意加了大把黄芪、天麻，药香混着玉芝的清冽，倒像极了普通的回阳散。
夜雨敲得窗纸啪啪响。
牙三婆的土坯房里，油灯结着灯花，把人影拉得老长。
凌方跪在床前，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蒙秀盘坐在门槛上，小短腿晃呀晃，双手合十哼着无词的古调——那调子像山涧水淌过石板，清泠泠的。
突然，凌方的指尖麻了一下。
他盯着扎进内关穴的针，竟"看"见了！
浅金色的药力顺着银针窜进老人血管，像条发光的小蛇，可刚到心脉就卡住了——那里有团黑紫色的淤块，正裹着药力往深处钻。
"【灵童共鸣】激活：共享感知中。
发现隐症——非单纯中风，实为'郁结攻心'，三十年前丧子之痛淤塞心脉。"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开。
凌方额头瞬间冒出汗，他抽出针，改刺通里穴，手法快得几乎带起风："秀秀，唱那首《补心谣》！"
蒙秀的歌声陡然拔高。
凌方感觉有股暖融融的气从掌心涌进奇石，再顺着银针灌进牙三婆体内。
黑紫淤块开始松动，像被热水泡开的茶饼。
他乘势撒了把玉芝粉在药汤里，扶起老人喂下。
三更梆子响时，牙三婆的手指动了动。
凌方盯着她泛青的嘴唇，见那抹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咯——"老人突然吐出口黑痰，浑浊的眼珠缓缓转过来，哑着嗓子喊："小海......"
小满当场就哭瘫在地上。
三日后，牙三婆能扶着墙挪步了。
七日头上，她竟端着碗粥站在凌方家院门口，碗里的红豆熬得烂烂的："阿方，尝尝婆熬的，和你娘当年喝的一个味。"
消息像长了翅膀。
前来看望的村民挤得篱笆都歪了，有捧着鸡蛋的，有扛着新摘的南瓜的，甚至有白发老奶跪在地上要磕"神仙头"。
但凌方也注意到，总有些身影缩在人群后面，交头接耳时眼神发虚——是前日和黄经理在小卖部"巧遇"的几户。
那黄经理最近来得勤。
说是药材收购商，可别人谈价格他记位置，别人说收成他问"后山那道地缝深不深"。
此刻凌方透过窗纸，见他正蹲在村头老槐树下，笔记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图，灵田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个圈。
"凌家小子，明日辰时来祠堂。"寨老的烟杆敲在青石板上，"独术不成医，独药不成寨。"
夜凉了。
凌方坐在门槛上搓药，蒙秀蜷在他怀里玩他的银针。
系统提示刚跳出来："【民心灵蕴】首次转化成功：信任度+18，灵蕴值+90。"他摸着奇石上新裂开的细纹，那是刚才给王伯治腰痛时，村民们攥着他手说"我们信你"时震开的——原来人心，真能养灵田。
"爹爹，那个人......又在挖我们的根了。"蒙秀突然指着院外。
凌方抬头，见山路上一辆无牌越野车正碾着碎石驶来，车顶的测绘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黄经理站在路边挥手，嘴角扬得老高，笔记本扉页上，地缝和灵田的连线被加粗了三遍。
"进去睡吧。"凌方抱起蒙秀，转身时瞥见祠堂方向的火光。
议事堂的火塘该生起来了，寨老的烟杆大概又要敲得桌子响——他听见远远的骂声飘过来，混着柴火噼啪的炸响："你救一人，是善......"
后面的话被风卷走了。
凌方摸了摸蒙秀发顶的银铃，把怀里的小身子又抱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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