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的胶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溅起星星点点的水洼。
后颈的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淌,浸得衬衫黏在背上,可他不敢慢下脚步——背上那团温软的重量太特殊了。
蒙秀的素白裙角沾着泥点,发间那截藤蔓还挂着晨露,在晨光里泛着青碧的光。
寨子里早起劈柴的二牛婶己经首起腰,手里的斧头"当啷"一声磕在树墩上:"小凌?
你这是从哪摸黑跑回来的?"
他喉咙发紧,勉强扯出个笑:"昨儿采药迷了路,在岩洞里躲雨呢。"话音未落,斜对门的三狗叔扛着竹篓凑过来,目光往他背上一扫,瞳孔猛地缩了缩:"这小娃......穿的啥衣裳?"
凌方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蒙秀的裙裾是用仙谷里的云丝草织的,袖口还绣着他叫不出名字的花纹,在这满是蓝靛染布的寨子里,活像块扎眼的玉。
他低头把蒙秀的脸往自己颈窝里按了按,加快脚步:"远房亲戚家的娃,来住两天。"
三狗叔没再追问,可凌方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低语。"城里人就是爱折腾"、"该不会真进了地门吧"的碎语像针,扎得他耳尖发烫。
地门——寨子里的老人们总说,地缝最深处是"青崖下",是神仙和邪祟共居的地方,进得去的人,要么带宝回来,要么带灾回来。
老宅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凌方把蒙秀轻轻放在母亲的旧床上,褪色的靛蓝被单裹住她瘦小的身子。
他蹲在床边,指尖抚过她发烫的额头——比在岩凹里时凉了些,可后颈还是透着股阴寒,像块没化透的冰。
"叮——"
腰间的药囊突然震了震。
凌方手忙脚乱去摸,就见一抹幽绿的光从药囊里溢出来,在半空凝成巴掌大的灵田虚影。
青石板、荧光苔、半透明的蕨类叶片都缩在里面,最中央的格子闪着微光,系统提示音像母亲生前煮药时陶罐的轻鸣:"【共处】任务完成!
灵蕴值+10。
解锁第二种植格。"
他想起昨夜拔下的荧光苔,手忙脚乱从药囊里掏。
苔根上还沾着灵田的土,捏在指尖软乎乎的,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
凌方把苔种轻轻放进新解锁的格子,灵田突然泛起青光,那些细小的根须"唰"地扎进虚影里的泥土,转眼间就抽出两片新叶。
更奇的是,叶心处凝出一滴露珠,像颗被揉碎的星子,"叮"地落在田埂上,悬浮着不肯落下。
"【灵露凝萃】功能解锁,可净化凡水为灵泉。"
凌方屏住呼吸,用瓷勺接住那滴灵露。
水珠落在勺心,竟发出清越的"叮咚"声,像山涧里的泉。
他兑了半杯温水,托着蒙秀的后颈喂她。
小姑娘的睫毛颤了颤,唇瓣微微张开,喉结动了动,把水咽了下去。
"……田醒了……"
呢喃声轻得像片羽毛。
凌方的手一抖,瓷勺"当啷"掉在地上。
蒙秀的眼尾泛着粉,嘴角却勾着笑,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娘的田,活了……"
他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老宅后院的药田——他记得清清楚楚,母亲走后那片田就荒了,黄精枯得只剩根,土块硬得能硌疼脚。
可此刻推开门,晨雾里竟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凌方的呼吸滞在喉咙里。
原本枯黄的黄精茎秆上,冒出了指甲盖大的新芽,叶片边缘泛着极淡的青光,像被晨露浸过的翡翠。
泥土松松软软的,踩上去能陷进半只鞋跟,哪还有从前板结的模样?
田中央卧着块灰白石——正是昨夜药锄奇石残留的碎片,表面浮着层淡青色的光,和灵田虚影里的荧光苔遥相呼应。
"你进过'青崖下'了。"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方惊得转身,就见阿婻婆拄着乌木拐杖站在田埂边,银白的头发用蓝布包着,眼神像寨后深潭里的水,黑得发沉。
他喉咙发紧:"阿婻婆,我......"
"莫要瞒我。"阿婻婆的拐杖点了点药田,"石引地脉,魂归故根。
你娘走前说过,这田只认凌家的血。"她顿了顿,目光突然刺向老宅的方向,"可那孩子,不是活人该带回来的。"
凌方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阿婻婆是寨里的老巫医,年轻时能对着山鬼唱三天三夜的傩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云崖寨灵田,养个仙童当媳妇 她说的"不是活人",难道......
"寨志上写过。"阿婻婆的声音低了下去,像风刮过老榕树的树洞,"蒙家女,生而通灵,七岁前若离仙雾,必引'影'追魂。"
影瘴!
凌方想起岩凹外翻涌的黑雾,想起那声不甘的呜咽。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阿婻婆,那影......"
"莫要问。"阿婻婆转身要走,又停住脚,"今夜莫让那娃出门。
影最爱挑月黑风高时,顺着活人气味摸过来。"
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的"笃笃"声渐渐远了。
凌方站在药田里,晨露打湿了裤脚,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摸出手机,翻到母亲存的老照片——二十年前,母亲抱着小他三岁的妹妹站在这片田边,背景里的黄精开着雪一样的花。
手机屏幕亮起,是银行的催款短信:"凌方先生,您本月贷款己逾期三日......"
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忽然闻到厨房里飘来药香。
掀开门帘,蒙秀正趴在灶台上,小腿晃啊晃的,面前摆着半锅黄精汤。
汤里漂着几片荧光苔,绿得透亮。
"哥哥喝。"她举着陶碗,眼睛弯成月牙,"喝了不疼。"
凌方接过碗。
汤是温的,入口先是苦,后是清甜,像含了朵带露的花。
他忽然想起这半年在医院值大夜时,胸口那团火烧火燎的疼——此刻竟像被春风吹散了,浑身说不出的轻快。
夜里,他翻出母亲的《峒药录》。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用钢笔写着:"赤血玉芝,生于灵脉交汇处,可活死人,肉白骨。"而系统灵田的种植名录里,赤血玉芝的成熟时间标着"三日"。
"三更种,五更收,一株卖你半头牛......"
清越的山歌唱响时,凌方正对着名录发呆。
他抬头,就见蒙秀跪在床上,发间的藤蔓泛着微光,眼睛亮得像星子。
"哥哥看!"她指着灵田虚影,"秀秀的歌,能催苗苗长大!"
凌方猛地转头。
第二种植格里,原本只有嫩芽的赤血玉芝,此刻竟抽出了三指高的茎秆,顶端的花苞泛着血玉般的红,正随着蒙秀的歌声轻轻颤动。
系统提示音急促地响起来:"检测到特殊山歌共鸣,生长加速200%。
当前进度:95%。"
他的手按在胸口,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哪是种田?
这是点石成金——赤血玉芝在市面上有价无市,一株能换城里半套房子。
可更让他喉头发紧的,是蒙秀唱完歌后,歪着脑袋看他的眼神,像只等着摸头的小兽:"哥哥高兴吗?
秀秀想帮哥哥种好多苗苗,这样哥哥就不用皱眉头了。"
凌方的鼻尖发酸。
他走过去,把蒙秀抱进怀里。
小姑娘身上带着灵露的清香味,发间的藤蔓轻轻蹭着他下巴,像在安抚他。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银辉洒在灵田虚影上,把赤血玉芝的花苞照得透亮。
后半夜,凌方坐在书桌前,在笔记本上写满了算式。
灵田能种多少株?
赤血玉芝能卖多少钱?
要多久才能还清贷款?
要怎样才能让寨子里的老人不再喝苦得皱眉的草药汤?
蒙秀在里屋睡得香甜,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光景。
凌方站起身,轻轻推开窗。
夜风裹着药香涌进来,他望着后院泛着青光的药田,忽然觉得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债务、那些在都市里熬出的病根,都像春雪遇了暖阳,正一点一点化去。
天快亮时,他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再睁眼时,灵田虚影里的赤血玉芝己经完全成熟,花苞绽放成碗口大的花,每片花瓣都像浸了血的玉,随着晨光轻轻脉动。
凌方摸出竹篾编的药筐,指尖在筐沿上。
等太阳完全升起,他打算把这三株赤血玉芝小心起出,摊在竹匾上晒干——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寨外山路上,几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越野车正碾过晨雾,车头上"生态旅游开发"的横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高价收购稀有药材"的红色小字。
而青崖仙谷深处,影瘴的呜咽比昨夜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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