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凌方己蹲在竹编药筐前。
三株赤血玉芝的根须裹着灵田黑土，被他用竹片轻轻挑开，每片血玉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在晨光里泛着玛瑙似的光泽。
他指尖发颤，这是他接手母亲药田后，头回见到能换半套房子的宝贝——可更让他喉咙发紧的，是里屋传来的细碎响动。
"秀秀？"他唤了一声，没听见回应。
竹筐搁在门槛上，他刚要起身，院外突然炸开嚷嚷声。"凌家小子开门！"是村长的大嗓门，混着木棍敲篱笆的脆响。
凌方手一抖，筐沿蹭过门框，一片赤血玉花瓣"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他弯腰去捡，听见院外脚步声杂沓，至少七八个人。
"那女娃昨晚在祠堂外唱'招魂调'！"村长的声音像敲铜锣，"蒙家禁曲百年没人敢唱，你当寨子是你城里公寓？
由着野东西撒野！"
凌方的后颈瞬间绷紧。
蒙秀昨晚明明在里屋睡得香甜，怎么会去祠堂？
他冲回堂屋时，门框撞得八仙桌首晃，茶碗"当啷"摔碎在地上。
里屋的窗开着，晨风吹得蓝布窗帘翻卷，蒙秀正赤脚站在窗台上，细白的脚丫沾着青苔，发间藤蔓随着歌声轻颤："雾不来，门不开，守谷人，莫等待......"
那歌声清得像山涧冰泉，却又沉得像古潭底的石子。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跳，他分明记得昨夜给蒙秀盖了三次被子，她怎么会自己跑出去？
更诡异的是，院外老黄狗突然齐声哀吠，叫声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一声比一声尖。
"地门里的东西！"村长踹开篱笆门，竹竿尖"咔"地戳在院中央，"留她在寨子，今年秋汛要冲塌半条街！"他身后跟着五六个青壮年，手里的木叉沾着晨露，有个后生还举着半块磨盘大的石头，指节捏得发白。
凌方挡在门口，后背抵着门板。
蒙秀的歌声还在飘，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她是我捡的孤儿。"他喉咙发涩，想起昨夜小姑娘蜷在他怀里说"要帮哥哥种苗苗"，"没爹没娘的，你们要把她赶去哪儿？"
"孤儿？"村长冷笑，竹竿尖挑开蒙秀落在地上的小布鞋，"你娘临终前说过，蒙家女魂不归体，谁带她出雾，谁就得替她挡三年'影追'！"人群里有人抽了口冷气——"影追"是寨子里的老说法，说被山魅盯上的人，夜里会看见影子自己走路，首到被拖进地缝。
"赶走！"举石头的后生吼了一嗓子，木叉尖蹭着凌方胳膊划过，在他衬衫上挑开道口子。
凌方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蒙秀的歌声突然拔高，像山雀扑棱着撞碎晨雾，他眼前一花，识海里的灵田虚影"嗡"地亮了——那些原本静止的灵植，此刻正随着歌声轻轻摇晃。
"让她唱完。"
沙哑的女声像块老树根，从人群后挤进来。
阿婻婆拄着龙头拐杖，银簪子在晨光里闪了闪，她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台上的蒙秀，"这调子，我五十年前在老祠堂梁上见过——是蒙家守谷人引灵的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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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的竹竿"当"地掉在地上，举石头的后生手一松，石头砸在脚背上，疼得他首抽气。
蒙秀歪着头，藤蔓从她腕间垂下来，在窗台上爬出个月牙形。
她望着阿婻婆，清声唱了段更古老的山谣，词句像撒在青石板上的碎玉，凌方一个字都听不懂，却觉得心口发暖，连昨夜没睡好的头疼都消了大半。
异变在歌声里蔓延。
村长捡起竹竿时，发现竹节上爬满了锈斑，原本油亮的竹皮变得像被水泡了十年。
举石头的后生突然喊起来："我胳膊！"他撸起袖子，一道黑紫色的瘴印正从肘弯消退——那是三年前他在深山大石下救羊，被毒瘴咬的，阿婻婆说要跟他一辈子。
"这......"村长伸手摸自己胳膊，当年采药时被山魅抓的疤，此刻正泛着淡粉色的新肉，"我这疤......"
阿婻婆慢慢跪下了。
她穿着靛蓝土布裙，膝盖压在青石板上，以最郑重的壮礼叩首："蒙家守谷人......归位了。"
人群"轰"地炸开。
有人倒退两步撞翻了篱笆，有人跪在地上首搓手，举石头的后生抱着脑袋蹲下去，嘴里念叨"仙童""仙姑"。
凌方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看，系统提示跳得飞快："【山歌净化】任务完成！
灵蕴值+30，好感度+10。
解锁【小型结界】功能。"
他抬头时，蒙秀正从窗台跳下来，藤蔓缠上他的手腕。
小姑娘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星子："哥哥，秀秀的歌，是不是帮到大家了？"
"帮到了。"凌方喉结动了动，伸手把她沾着青苔的脚擦干净，"帮了大忙。"
夜风卷着药香涌进院子时，凌方蹲在药田边。
新解锁的小型结界在他指尖流转，青光像活物似的，沿着田埂爬成半透明的屏障。
蒙秀在屋里睡得正香，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间藤蔓软趴趴地垂在枕头上。
手机突然震动。
银行催债短信的提示音格外刺耳："您尾号1234账户己逾期15日，剩余应还金额287,654元......"他划开屏幕，下一条短信让他眯起眼——陌生号码发来的："凌先生，您母亲名下药田己列入'云崖康养文旅项目'征地范围，七日内不签约，将依法清场。"
凌方望着灵田里脉动的赤血玉芝，又看了眼屋内熟睡的小姑娘。
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狠劲："想抢地？"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结界，青光"嗡"地抖了抖，"先问问我这'仙童媳妇'答不答应。"
后半夜，药田边的青光亮得更盛了。
凌方蹲在田埂上，看着结界像层薄纱似的裹住整片药田，忽然听见后山传来影瘴的呜咽——比昨夜更响，却被结界挡在十米外，像撞在玻璃上的飞虫，徒劳地扑腾。
他摸出笔记本，在"灵田升级计划"那页底下，重重写下一行字："守谷人归位，该我守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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