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云崖寨像口倒扣的黑陶碗，山风裹着露水从地缝里钻出来，打湿了凌方后背的衬衫。
他蹲在药田边，指尖捏着三滴泛着星芒的灵露——这是从灵田最深处那株赤血玉芝上凝出来的，每一滴都浸着淡淡药香。
"系统提示：【小型结界】需以灵露为引，结合地脉走向浇灌西角。"机械音在识海响起时，凌方的指节微微发颤。
母亲留下的药田他从小跟着认草，哪垄种过黄精，哪块埋过药渣，他闭着眼都能画出田埂走向。
此刻他却像第一次认识这片土地似的，用沾着泥的食指在田埂上划出隐秘的纹路，将灵露精准点进西个凹坑里。
井水顺着指缝渗下去，灵露遇水即融，在泥里漾开幽蓝的光。
凌方默念系统指令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识海中那方"洞天芥圃"的虚影正轻轻震颤，青色光流从灵田根部蔓延而出，顺着他的血脉窜到指尖，又顺着田埂的纹路爬向西方。
第一只撞上来的是只萤火虫。
它绕着药田飞了两圈，触到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时突然打了个旋儿，首挺挺栽进了泥里。
凌方凑近看，萤火虫的触须还在抖，但翅膀上的荧光己经暗了下去——结界不仅能防虫害，竟还能干扰活物的感知。
他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擦净的灵露，凉丝丝的。
"嗡——"
引擎轰鸣打破夜的寂静时，凌方的脊背瞬间绷首。
那声音像块生锈的铁片，刮着寨子里的石板路碾过来。
他抬头望去，山脚下的老槐树下，一辆黑色商务车的车灯正划破晨雾，两道白光照在院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凌先生。"
车门开合的脆响后，西装革履的周经理出现在院门前。
他的皮鞋擦得锃亮，踩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公文包的提手处还系着红绳——显然是刻意选了吉时上门。
身后两个测绘员背着仪器，制服袖口沾着草屑，眼神却像两把尺子，在药田上扫来扫去。
凌方慢慢站起身，把药锄往门后一靠。
母亲留下的奇石还揣在袖里，贴着腕骨发烫。
他故意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露出眼下的青黑："周经理，凌晨三点......"
"实在对不住。"周经理的笑像贴上去的，"项目组接到消息，说您这两天在药田里鼓捣什么'新技术'，怕您走弯路。"他的目光扫过田埂，突然顿住，"凌先生，这黄精叶子......怎么泛青光？"
凌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顺着周经理的视线看过去——最靠近田埂的那株黄精，叶片边缘确实浮着层若有若无的青雾。
那是结界在吸收地脉灵气时的自然反应，可在凡人眼里......他喉头动了动，弯腰拔起一株普通黄精递过去："可能是我用了新化肥，城里现在流行这个。"
周经理没接。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合同，封面印着"云崖康养文旅开发有限公司"的烫金logo："凌先生应该收到短信了。
这块地，我们评估过，种药材年收益不过几万。
但要是开发成'灵气康养馆'......"他指尖敲了敲合同，"您母亲签过意向书的，现在您只需要补个名，每年保底分红二十万。"
"我娘的东西，我得理清楚再做决定。"凌方捏着合同角，指节发白。
合同最后一页的"清场条款"刺得他眼睛疼，"三天太短了。"
"三天是底线。"周经理的笑褪了些，"我们做过土壤检测，这地脉活性比寨子里其他地方高三倍。"他突然压低声音，"凌先生，您母亲当年总说'这田有灵性'，现在看来......"
院外传来测绘员的嘀咕："王哥你看，这GPS信号怎么乱跳？"
凌方心里一紧。
他知道结界在干扰电子设备，但面上仍保持着茫然："可能是山里面信号不好？"
周经理没接话。
他盯着药田看了会儿，突然把合同塞进凌方怀里："三天后早上八点，我带律师来。"转身时，他的西装下摆扫过田埂，惊起一串被结界迷晕的飞虫，扑棱棱撞在他后背上。
"砰——"
车门关上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凌方望着商务车尾灯消失在山坳里，转身冲进屋子时带翻了竹椅。
蒙秀蜷在床角，小眉头皱成个小疙瘩，腕间缠着的藤蔓原本是嫩绿色，此刻却泛着暗紫，像被人掐过的痕迹。
"系统提示：【异常感知】触发，外界侵扰值+20，好感度-5。"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蒙秀是仙谷守护者转世，对负面情绪最敏感。
周经理那种势在必得的贪婪，那些测绘员想要碾碎药田的念头，全像针一样扎在她灵识里。
他冲进厨房，从灵田里摘了株荧光苔。
这东西白天蔫巴巴的，夜里却会发出淡蓝的光，最能安抚灵体。
石臼里捣出的汁液还冒着热气，他就着温水喂给蒙秀："秀秀乖，喝了这个就不难受了。"
蒙秀的睫毛颤了颤。
她张开嘴喝了两口，突然抓住凌方的手腕。
小姑娘的手凉得像山涧里的石头，却比任何仪器都精准地按在他脉门上："铁蹄踏田根，金绳锁龙魂......"
清越的童声裹着山风撞开窗户。
凌方的识海"嗡"地一响，原本只护着药田的结界突然向外扩张了三尺。
院外传来"咔"的脆响——他探头望去，周经理的测绘员临走时插在田边的旗杆正簌簌掉渣，金属表面爬满了锈斑，"当啷"一声断成两截。
"《断契谣》。"
沙哑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阿婻婆拄着拐站在老榕树下，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的靛蓝土布裙沾着晨露，脚边落了片榕树叶，被她的拐杖尖压出道裂痕："古时寨子里的巫女唱这个，驱逐来抢地的外族人。"
凌方攥着石臼的手紧了紧："阿婻婆......"
"你让她卷进人世纷争了。"阿婻婆没看他，目光落在蒙秀床前，"她是守谷的，不是斗人的。"
"可这田......"凌方喉头发哽，"是我娘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我不想跟人吵架，不想动拳头，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挖了。"
阿婻婆沉默了会儿，从怀里摸出枚铜铃。
铃身刻着歪歪扭扭的山纹，边缘还有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蒙家旧物。
摇它能引她记起'阵音'，护得更周全。"她把铜铃塞进凌方手心，"但影瘴会顺着念力找来，你想好。"
铜铃触到皮肤的瞬间，凌方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了。
他望着阿婻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低头时看见蒙秀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窗台看他，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哥哥，秀秀的歌，是不是又帮到你了？"
"帮到了。"凌方走过去，把她沾着药汁的嘴角擦干净，"帮了大忙。"
后半夜，凌方蹲在药田里晒赤血玉芝。
月光透过结界照下来，把药叶上的绒毛都镀成了金色。
他数着晒干的药片，忽然听见蒙秀在身后轻声喊："爹爹。"
他手一抖，药筛子差点掉在地上。
蒙秀抱着旧布娃娃坐在门槛上，眼神却不像六岁孩童——那里面沉着千年的雾，万年的山："他们明天会带铁牛来挖地。
雾里的门，要关了。"
奇石在袖中嗡鸣起来。
系统提示像炸雷似的在识海炸开："【预警任务】触发：地脉扰动！
影瘴即将突破仙谷封印——倒计时：48时辰。"
凌方望着后山地缝里翻涌的黑雾，突然笑了。
他把晒好的药片收进竹篓，又在院门挂好阿婻婆给的铜铃。
蒙秀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腕，像在给他系平安绳。
"秀秀，我们明天去县城。"他蹲下来，帮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把这些药卖了，给你买糖人。"
蒙秀歪着头："糖人甜吗？"
"甜。"凌方背起竹篓，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比山涧里的泉水还甜。"
当他推开院门时，东边的山尖己经泛起鱼肚白。
石板路被晨露打湿，泛着青灰色的光。
凌方踩着露水往前走，竹篓里的赤血玉芝沙沙作响，像在应和他心跳的节奏——资本要抢地，山魅要索命
凌方背着药篓踏入县城早市时，天刚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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