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漫过寨前的老榕树时，小满的脚步声撞碎了药田的寂静。
她跑得发梢沾着露水，竹篾篮在胯边撞得哐当响：“凌医生！小海烧得说胡话了！覃大夫不让送县医院，现在……现在孩子抽得像被雷劈的禾苗！”
凌方正在给蒙秀编草蚂蚱，竹篾突然在指尖断裂。
他霍然起身，带翻了矮凳——那是小海前天蹲在药田边，用树枝在泥里画青蛙时坐过的。
蒙秀从他膝头滑下来，小爪子揪住他的衣角：“爹爹的心跳好快，像山雀撞笼子。”
“小满，带路。”凌方扯过搭在竹架上的旧外套，转身时瞥见窗台的奇石，石纹里的青光比往日暗了三分。
他没多想，跟着小满往寨东头跑。
蒙秀赤着脚追上来，小短腿倒得飞快，发辫上的银铃碎响成一片：“等等秀秀！秀秀要给小海唱《退热谣》！”
覃家的土坯房挤在两棵老木棉下，门楣上褪色的“悬壶”木牌被风刮得吱呀响。
凌方刚跨进门槛，就被浓重的艾烟呛得眯眼——覃大夫正举着熏艾条在昏迷的小海身上乱戳，孩子额角的汗把粗布枕头浸得透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覃叔，送县医院吧。”凌方压着嗓子，“病毒性心肌炎拖不得。”
覃大夫的手顿在半空，熏艾的火星子簌簌掉在青布衫上。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梗着脖子吼：“要你教？我当郎中时，你还在穿开裆裤！”烟灰烧穿了衣襟，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再说了……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上个月在晒谷场，你妈教的那套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当我没看见？”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半月前晒谷场，覃大夫举着《农村医学手册》当众说“巫医跳大神误人性命”，那时蒙秀正蹲在田埂边，把沾了灵气的野菊塞给犯头痛的王阿奶。
他攥紧了外套口袋里的药囊，又松开——若此刻掏出“养区”温泉雾露配的安魂汤，覃大夫怕是要把药泼在他脸上。
“秀秀，别过来。”他挡住想往床前凑的蒙秀。
小丫头却从他臂弯里钻出去，踮脚摸了摸小海滚烫的额头，突然扭头：“爹爹，他心里有根刺！”她张开小手，掌心浮起几缕淡灰色的气，“像去年阿牛哥偷挖药田时，土里冒的黑气！”
凌方一怔。
去年阿牛贪心想挖灵田的野山参，结果被反噬得浑身起疹——难道覃大夫对他的敌意，真成了“刺”？
他蹲下来，平视蒙秀的眼睛：“药会被刺扎回来？”
“嗯！”蒙秀用力点头，发辫上的银铃叮铃作响，“就像秀秀给牙疼的二婶送野薄荷，她嫌叶子小，结果嚼了半天都不凉！”
凌方闭了闭眼。
他转身翻出药箱，捡了藿香、香薷、金银花，快速捣碎：“小满，把这碗新加香薷饮送去。附张纸条，就说先退热，再议根治。”
覃大夫盯着粗陶碗里的绿汤，嘴角扯出冷笑：“这也叫神方？我药房里堆着半屋子！”他抬手要掀碗，小海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抽搐的身体重重砸在床板上。
后半夜的风裹着雨星子灌进窗棂。
凌方在药田里翻找青蜕茯时，听见阿婻婆的拐杖声——笃，笃，像敲在人心上。
老巫医的银簪子闪着幽光，手里端着个黑陶碗：“春兰教过，医者施仁，不问仇亲。但药有灵性，只认真心。”
凌方的手指停在一丛茯蕨前。
他突然明白——覃大夫要的不是“神方”，是“台阶”。
他抓了把青蜕茯掺进安神茶，用粗麻纸包好：“阿婻婆，就说是您给的。”
天刚擦亮，覃大夫的敲门声就响了。
他眼窝青得像染了墨，手里攥着本边角发皱的《桂岭验方》：“小海醒了，说嘴里有股清甜味。凌医生……我守着这破本子三十年，连自己儿子都差点救不了。”他突然把本子撕成两半，“这些方子，你要学随时来！”
围观的村民哗然。
王阿奶抹着眼泪：“早说凌医生是春兰的崽，能差得了？”阿牛挤在人堆里搓手：“我家那亩荒田，要不……”
话音未落，黄经理的越野车碾着碎石冲进来。
他摇下车窗，金链子在晨光里晃眼：“凌医生，省中医药协会的征集令到了！说是保护非遗，要把秘方统一登记备案。”他压低声音，“你不交，别人也会交——你挡得住十个，挡得住一百个？”
凌方没接话。
当晚，他在晒药坪召集小满、阿婻婆时，蒙秀突然“噌”地爬上窗台的奇石。
她光脚踩着石纹，小手按在石心，清声唱：“药不给贪心的人吃，田不给挖根的人种。”
奇石嗡地震了一下。
所有晾晒的药材表面突然浮出细密符纹，像被谁用月光绣了层银边。
凌方闻见熟悉的灵蕴香——是系统提示的“童言成方·灵契绑定”。
次日，黄经理派来的阿棕蹲在药渣堆前首挠头。
他举着试管嚷嚷：“奇了！磨成粉、煮成汤，咋一点药效都没了？”可王阿奶喝了半杯安神茶，拍着腿笑：“比昨儿凌医生给的还管用！”
凌方站在田头，看蒙秀踮脚够蒲公英。
小丫头突然转头：“爹爹，门还在，可钥匙只有一把。”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山道上，一辆印着“文旅融合督导组”的公务车正缓缓驶来，车窗后，周主任举着份文件，朝他挥了挥手。
当夜，凌方握着药锄站在地缝前。
浓雾像活物似的翻涌，沾在脸上凉得刺骨。
奇石突然发烫，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地脉异动，需三日破雾】。
他摸了摸石纹里新出现的裂痕，想起蒙秀说的“钥匙”——或许，答案就在这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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