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清晨，凌方在灵田边蹲了半个时辰。
竹编药篓搁在脚边，里面躺着那日从蒙秀掌心拾到的青石碎片，纹路与安魂桩底座严丝合缝。
他摸了摸腕间系统，淡蓝光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小型结界生成权限己解锁】的提示刺得他眼尾发酸——这是自征地风波后，他头回睡踏实觉，可枕头边蒙秀翻来覆去的动静，又让他后半夜盯着房梁数到了五更天。
“阿方哥？”
带着奶气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凌方回头，见蒙秀正踮脚往药篓里瞧，银发散在肩头，发梢沾着晨露，像落了星子。
她左手攥着根红绳，是昨夜他给编的，说是防山风灌进领口，此刻却被她小心绕在腕上。
“等会儿要做的事，可能有点疼。”凌方伸手把她抱到田埂上，指尖轻轻抚过她发顶，“需要借你的银发当引子。”
蒙秀歪头，银瞳里浮起笑意：“像上次给安魂桩喂山葡萄那样？”她不等回答，自己抓下一缕银发，递到他面前，“阿方哥轻些扯，秀秀的头发可金贵了——”尾音突然变甜，“扯断了要你编十根红绳赔。”
凌方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银发时，指腹触到她手腕细得像竹枝，想起昨夜她蜷在他臂弯里说梦话，含糊念着“青崖谷的雪”，又突然抓住他衣角喊“阿娘”。
他没敢应声，只把被子往她肩颈压了压——自从在仙谷捡到她，他总觉得这孩子的体温比常人凉些，像块泡在山泉里的玉。
“闭眼。”他把青石碎片按在奇石上，碎片刚触到石面，便腾起一缕青烟，混着松脂香。
蒙秀的银发缠上碎片，随着他默念《安魂谣》心法，指尖开始发烫。
灵田边缘突然泛起涟漪。
半透明的青膜从田埂下钻出来，像被风吹开的纱帐，沿着灵田西周边界往上爬。
小满举着竹筐从田垄那头跑过来，筐里的野葱被颠得撒了一地：“阿方哥！那是——”话没说完，她伸手去碰青膜，“哎哟！”整个人被弹得踉跄两步，手背红了一片。
“软乎乎的，像撞在棉花堆上！”小满揉着手背笑，发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巧婶说咱们的歌能长角，我还当是哄娃娃，这倒好，真长了道墙！”
凌方没笑。
他盯着青膜里浮动的光纹，总觉得哪里不对——前世母亲教他认药时说过，好的药引要“形神兼备”，这膜虽有了形，却像缺了主心骨的风筝，风稍大些就要散。
“有形无魂。”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方转头，见阿婻婆拄着藤杖站在田埂外，银饰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的目光扫过青膜，像在看块摔裂的陶片：“撑不过三日。”
“阿婻婆？”小满跑过去扶她，“您不是说今早要去后山采鸡枞？”
“鸡枞哪有这破膜金贵。”阿婻婆拍开她的手，却没真用力，“小凌家的娃，你娘当年布的障眼法，可比这结实十倍。”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不过……这膜里有娃娃的气。”她指了指蒙秀，“仙童的魂，比你娘的药引子金贵。”
蒙秀突然从凌方怀里挣出来，小短腿跑到阿婻婆跟前，仰着头：“阿婆闻得出秀秀的味道？”
“闻得出。”阿婻婆蹲下身，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蒙秀的银发，“像青崖谷的雪，带着点苦，又甜。”
凌方心头一跳。
青崖谷是母亲日记里提过的地方，他坠落地缝后误入的仙谷，可阿婻婆从未提过这名字——她年轻时跟着凌母翻山采药，难道也知道？
“阿方哥发愣啦！”蒙秀转身扑回他怀里，把他的思绪拽回来，“秀秀饿了，要吃糖蒸酥酪！”
“这就去。”凌方应着，抬头时正撞见阿婻婆的目光。
老巫医冲他微微摇头，藤杖点了点地面，转身往寨子走去。
小满追在后面喊：“阿婻婆等等我，我帮您背竹篓！”
晨雾散得差不多时，凌方把蒙秀哄去灶房吃点心，自己又回到灵田。
青膜还在，但他凑近时，能听见细微的“嘶啦”声，像旧布被撕开的响动。
系统提示在腕间亮起：【灵蕴消耗速度过快，建议补充本源】——本源？
他摸了摸奇石，想起阿婻婆说的“魂”，或许是人气？
当晚月上三竿，凌方打着手电巡田。
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领口，他裹紧外衣，目光扫过青膜。
忽然，膜面泛起水波似的震颤，他快步走过去，手电筒的光扫过——膜上竟浮着个模糊的人影！
是黑面。
那男人蹲在寨外山岗上，林江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炭笔在速写本上飞动，灵田布局被他画得清清楚楚。
凌方的心跳陡然加快——征地风波后，黄经理带着人撤了，他以为对方认怂，却不想转成了暗探！
“叮——”
系统提示的蓝光刺破夜色：【检测到高频灵压扫描，来源：外部热成像+符纹探测仪，建议隐蔽奇石】
凌方攥紧手电筒，指节发白。
他想起黄经理那天在雨里说的“爸……那孩子快不行了”，突然明白——集团要的不是地，是灵田里的药。
而黑面的探测，是在找破解结界的办法！
“阿方哥……”
带着鼻音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凌方转身，见蒙秀穿着他的旧外套，下摆拖在地上，赤着脚踩在湿草里：“冷。”
他赶紧把她抱起来，用外衣裹紧：“不是说在屋里等我？”
“秀秀听见有人敲门。”蒙秀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那个穿黑袍的，说要‘正本清源’。”
凌方的后背瞬间绷首。
玄尘子！
前世奇石虚影里的道袍老者，难道他的“道统分身”还在？
结合系统提示的“符纹探测仪”，怕是集团找了懂行的人，想借外力重启阵法控制权！
“不怕。”他拍了拍蒙秀的背，“阿方哥会护住你。”
三日后，青膜果然开始龟裂。
凌方蹲在田边，看着膜上裂开的细缝，像蛛网般蔓延。
系统提示【灵蕴剩余15%】的红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翻任务日志，突然看见一行小字：【隐藏任务：村民自愿献出一撮头发编成安魂绳，可提升结界韧性】——这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大概和蒙秀的好感度有关？
“要开口吗？”他坐在门槛上，望着灶房里蒙秀和小满分糖的身影，喉结动了动。
村民刚从征地风波里缓过来，他又要他们献头发……
“阿方哥！”小满端着碗糖蒸酥酪出来，“秀秀说要给你留最大的！”
蒙秀举着碗跑过来，糖渣沾在嘴角：“阿方哥吃，甜！”
凌方接过碗，触到她沾着糖的小手，想起那日村民在雨里唱禳的样子——他们举着火把，声音撞碎雨幕，把光拧成绳，捆住了山魅。
或许，这结界缺的“魂”，就是这些人的念？
当晚村宴，凌方站在晒谷场中间。
月光落满青石板，十二户人家的灯都亮着，灶火映得人脸发红。
他清了清嗓子：“咱们的结界，得靠大家的‘念’来养。”话刚出口，小满就站了起来，摸出银梳剪下一缕辫子：“我献！”
巧婶跟着扯下头上的木簪，落了一把头发在竹盘里：“我家那口子在外地打工，我替他献。”
阿婻婆从怀里摸出个银铃，“当”的一声扔进去：“这是我阿娘的陪嫁，比头发金贵。”
凌方的眼眶热了。
他把竹盘里的头发和银铃缠成安魂绳，系在青膜西角。
风过时，绳子轻轻晃动，青膜突然泛起青光，边缘爬出藤蔓状的纹路，像活根般扎进土里。
“成了！”小满喊。
蒙秀拽了拽他的衣角：“阿方哥，秀秀困。”
他抱起她往茅屋走，路过灵田时，青膜的光映得蒙秀的银发发亮。
今晚的风里有野姜花的香，他闻着，想起母亲日记最后一页的话：“云崖寨的魂，在人心。”
深夜，凌方在煤油灯下整理探测数据。
奇石突然剧烈震动，他赶紧扶住，就听见地缝方向传来模糊的女声：“……快……来不及了……”那声音像浸在水里，带着他熟悉的药香——是仙谷里那道“母亲”般的残念！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凌方掀开窗帘，正看见黑面蹲在灵田外，没带仪器，只把掌心贴在青膜上，低声说：“我师父临终前说……这儿有他没完成的事。”
系统提示的红光在腕间炸开：【检测到双重执念交汇，结界产生‘守护’与‘破阵’双重意志倾向，进入不稳定态】
凌方盯着黑面的手掌。
月光下，他看见对方掌心有道旧疤，像被刀刻的符纹。
后半夜，他翻出奇石记录的影像，黑面贴在青膜上的手掌被放大——那疤的纹路，竟和玄尘子虚影道袍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把影像存在系统里。
窗外的山风卷着松涛，吹得煤油灯芯首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蒙秀熟睡的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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