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的肺叶像被火炭炙烤着。
他撞开地缝出口时，裤脚还沾着湿滑的青苔，怀里的泪石烫得几乎要烧穿衬衫——那上面蒙秀被金光吞噬的画面仍在循环，小小的身影每消失一分，他的心脏就跟着揪紧一分。
"系统！倒计时还有多久？"他边跑边吼，喉间泛着血腥气。
"魂解倒计时：6日23时。"机械音在识海炸开，猩红的提示光映得他眼尾发疼。
灵田茅屋的竹门"吱呀"作响。
他冲进去的瞬间，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却在看见床榻上那抹瘦小身影时，突然哽在喉咙里。
蒙秀静静躺着，原本像星子般亮的眼睛闭着，额间银纹褪成灰线，连呼吸都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晨露。
他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刚碰到她凉透的手腕，泪石"嗡"地一震，蒙秀被吞噬的画面突然化作碎片，在空气中拼凑出她皱着眉的睡颜。
"秀秀..."他声音发颤，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床头的药筐。
筐里还堆着前日她非要塞进的野菊花，此刻都蔫了，像团被揉皱的黄云。
桌角的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
凌方这才注意到外祖父的旧日记本摊在案上——是他今早翻找《地脉养灵诀》时落下的。
泛黄的纸页被风掀开，"以情炼种"西个字突然刺入眼底，墨迹晕开，像团浸了血的云。
他浑身一震，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纸页。
日记里写着："七情为薪，执念作引，方能孕出解魂种。
首火必取未断的索魂之痛——痛未消，火不灭。"
未断的索魂之痛...凌方猛地抬头。
窗外，地缝方向飘来夜露的凉，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他想起阿峒嫂，那个总在半夜披着蓝布衫走向老秋千的女人。
三年前她儿子阿虎在岩洞口摘野莓，一脚踩空掉进暗河，尸体至今没寻着。
从那以后，每到子时三刻，寨子里的狗就会呜咽，阿峒嫂的声音就会从地缝飘出来："还我儿...还我儿..."
"秀秀，等我。"他轻吻蒙秀发顶，把她冰凉的小手塞进自己掌心焐着，"我马上回来。"
夜露沾湿了麻鞋。
凌方贴着岩壁走，目光紧盯着前方那个佝偻的身影——阿峒嫂的蓝布衫在夜色里像片浮着的云，她的脚步机械又缓慢，每走三步就停一停，指尖反复着胸前的红绳。
老秋千在百年枫树下晃着，绳索上还缠着阿虎去年端午系的五彩线，被雨打风吹得褪成灰白。
"还我儿..."阿峒嫂跪在秋千下，膝盖压着潮湿的泥土。
她从衣襟里摸出块旧布，是孩子小衣的残片，边角还留着细密的针脚，"虎儿的小褂子...娘洗了十七遍，还留着奶香味..."
凌方屏住呼吸。
泪石在他怀里发烫，表面的裂纹突然渗出微光——那是感知到执念的征兆。
他看见布角边缘有极淡的光影浮动，像被揉碎的星子，仔细听，竟能捕捉到一声稚嫩的"娘"，混着风的呜咽。
"嫂子。"他放轻声音，生怕惊碎了这层脆弱的月光，"你想听他唱歌吗？"
阿峒嫂猛然抬头。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发亮，空茫了三年的瞳孔突然聚起焦距："虎儿...他最爱听我唱《摇篮谣》。"她指尖抠着小衣残片，指甲缝里全是泥，"可我忘了词...他走那天，我在灶房烧饭，没听见他喊娘..."
一滴泪坠在泥土里。
凌方看见那片黑壤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有活物在下面涌动。
他摸出母亲留下的铜扣——那是用老药碾子上的铜环改的，刻着"悬壶"二字。
贴在小衣残片上时，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有蝴蝶在茧里扑腾。
"阿虎，跟娘说说话好不好？"他默念《安魂谣》心法，喉间溢出低低的吟唱。
泪石的裂纹开始吸纳那滴泪，还有布角的童声残音，慢慢凝成颗露珠似的珠子，泛着琥珀色的光。
"痛念珠...成了。"凌方刚要收进怀里，地底突然卷起阴流。
腐臭的气息裹着藤蔓破土而出，青灰色的根须像蛇信子般嘶嘶作响，首扑他掌心的珠子！
"找死！"他咬牙，抄起腰间的药锄。
这把锄头是外祖父用陨铁打的，刃口早磨得发亮，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反手用锄柄在地上划出个半圆，残铁擦过泥土，迸出几点火星——那是《地脉养灵诀》里的"心阵纹"。
藤蔓撞上阵纹的瞬间，发出焦糊的惨叫。
凌方看见根须尖端浮现出张灰袍老者的脸，是牙五叔！
那是守脉人后裔，三年前坠下地缝再没上来，此刻残魂裹在藤蔓里，眼白翻得吓人："情火焚阵基，当灭！"
"阵基要守，人更要救！"凌方挥锄再画道阵纹，药锄磕在岩石上，崩出个缺口。
藤蔓被灼得蜷缩，却在退去前在阵纹上撕出道裂痕，阴流裹着腐叶呼啸而散。
后半夜的风带着凉意。
凌方守在灵田寂区，看着那颗痛念珠沉入黑壤。
月光下，黑壤表面慢慢爬出幽蓝脉络，像活的根须，随着他的心跳轻轻"呼吸"。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正用布巾擦药锄的缺口："【首情入阵，心火温床激活，剩余倒计时：6日】。"
"方哥哥..."
微弱的呢喃惊得他差点摔了布巾。
蒙秀在昏睡中动了动，睫毛像蝴蝶振翅，唇边溢出半句童谣："......娘，冷......"
凌方扑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凉，但比之前多了丝温度，像被雪水浸过的玉。
他凑近她耳边："别怕，这次换我为你点灯。"
泪石突然泛起暖光。
他看见奇石深处浮现出新的字迹，是外祖父的笔锋："种药如种心，心不死，火不熄。"
黎明前的天光漫过寨墙。
凌方站在茅屋门口，望着东边第一缕朝霞，摸出兜里的老怀表——那是小满昨天修收音机时落下的。
他想起小满说过，她父亲战死前录了段家书，藏在旧收音机里，"我爹说要等我嫁人的时候放，可我连收音机都修不好..."
"小满。"他轻声念这个名字，指腹着怀表的铜壳，"该去问问那台收音机的事了。"
寨子里传来第一声鸡叫。
凌方转身回屋，把蒙秀的被角又掖了掖。
她的睡颜在晨光里软得像团云，额间银纹竟隐隐泛起淡蓝——比昨夜亮了些。
他抓起药锄，往腰间别了个装着糯米的小布袋。
出门时，风卷着《守土谣》的余韵从晒谷场飘来，混着灵田里赤血玉芝的甜香。
"第二缕执念..."他望着小满家的方向，喉结动了动，"该去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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