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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断歌为引,谁在替我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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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方站在小满家竹篱笆外时,掌心的老怀表还带着昨夜残留的体温。

他望着门楣上褪色的红布——那是小满父亲三年前寄回来的边关特产,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方哥哥?"

竹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满端着半盆洗好的山椒,腕上还沾着湿淋淋的水珠。

她穿一件靛蓝土布衫,发尾用红绳扎成小辫,发梢沾着片晒干的野菊瓣,是寨里姑娘最常见的模样。

可凌方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像被雨水泡过的靛染布。

"来坐。"小满把山椒倒在竹匾里,转身时衣角扫过墙根的陶瓮,"我煮了红薯糖水,阿奶去晒谷场了,就我们俩。"

凌方跟着她进堂屋,目光落在墙角那台蒙着灰布的收音机上。

那是小满昨天修到一半的,零件摊了半张八仙桌,螺丝起子斜插在木缝里,像把小剑。

"小满。"他摸出兜里的怀表,放在桌上,"昨天你说,你爹战死前录了段家书?"

竹匾"咔嗒"一声落在木桌上。

小满的手指绞着围裙角,指节泛白。

窗棂漏进的光落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走前托战友带了台录音机,说等我考上大学那天......"她突然顿住,蹲下身去翻床底的木箱,动作急得带倒了个陶罐,"我找给你看。"

凌方弯腰帮她捡陶罐,看见木箱最底层躺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录音机。

金属外壳爬满绿锈,按键陷下去半颗,像被岁月啃了口的黑面包。

小满用袖口擦了擦外壳,锈渣簌簌掉在她手背上,"带子在里面,只录到'黄沙埋骨不埋名,娘在村口等月明'就断了。"

凌方接过录音机时,掌心的奇石突然发烫。

他想起昨夜蒙秀睡梦中那句"娘,冷",想起奇石里外祖父的话"种药如种心"。

当他的指尖触到磁带仓的瞬间,奇石表面浮起淡金色纹路,像有人用月光在石上写字:【检测到"未竟之言",可作"断歌媒引"】。

"你要这个做什么?"小满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手比蒙秀的凉,指腹有晒谷场磨出的薄茧,"阿爸说这是他留给我的......"

"我要让它唱完。"凌方另一只手覆上她手背,"就像有人给没写完的信续上结尾,给没唱完的歌补全调子。"

小满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望着窗外晒谷场,那里晾着新收的糯米,风过时掀起层层白浪,"阿爸走那年,我在县城读高中。

老师说要打电话通知我,我跑着回去,鞋底都磨破了......"她吸了吸鼻子,"可我连他最后一句话都没听完。"

凌方攥紧录音机。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奇石的轻鸣,像春夜山涧里的碎冰。

阿婻婆的药堂飘着艾草香。

老人蹲在火塘边,往陶瓮里倒深褐色的药液:"民国时我给戏班修过留声机,磁头得用黄精汁泡三天。"她的银簪在火光里一闪,"你那小女娃怎样了?"

"温温的,像块晒过太阳的玉。"凌方把录音机放在八仙桌上,看阿婻婆用竹镊子夹起磁头,"昨夜她喊'娘'了。"

"喊娘好。"阿婻婆的手顿了顿,药液在陶瓮里荡开涟漪,"有牵挂的人才有活头。"

三日后深夜,凌方在茅屋点起桐油灯。

录音机摆在蒙秀床头,磁带仓"咔"地弹出,黑色磁带泛着幽光。

他摸出母亲留下的铜扣——那是块雕着药草纹的老铜,贴在录音机外壳上时,奇石突然发出蜂鸣。

"黄沙埋骨不埋名,娘在村口等月明......"

电流杂音里,男声带着西北口音的沙哑,像被风卷着穿过戈壁滩。

唱到第二句时,磁带突然"滋啦"一声,只剩电流的嘶鸣。

凌方咬破舌尖,血珠落在铜扣上,他对着麦克风轻哼:"儿化风,回故岭,一株药,一滴情。"

奇石"嗡"地震了下。

他看见两道光流从录音机和铜扣里升起,一道是带着硝烟味的金色,一道是浸着药香的暖黄。

它们在半空纠缠,凝成颗鸽蛋大的念珠,里面隐约能听见战马嘶鸣和女声轻唤:"满崽,回家吃饭了。"

"成功了?"小满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竹篮,"我给蒙秀带了甜酒......"她的目光落在念珠上,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竹篮里的桂花上,"阿爸的声音,比我记的还清楚。"

第三颗念珠要去村后岩洞找。

阿婻婆说那是细鸾师父传下的歌童阿嘹,五年前师父唱《归魂引》时突然咽气,他急得喊哑了嗓子,从此再没说过话。

凌方打着火把进去时,岩洞里飘着潮湿的青苔味。

洞壁上刻满歪歪扭扭的谱子,像被风雨啃过的树纹。

最深处的石台上,坐着个穿青布短打的少年,膝盖上放着支竹笛——笛身包着褪色的红绸,是细鸾师父的遗物。

"阿嘹。"凌方蹲在他对面,翻开外祖父日记,"我想听你师父的《归魂引》。"

少年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抬头时,凌方看见他喉结处有条淡粉色的疤痕,像条小蛇盘在那里。

他用手语比:"没听完。"

"我替你听。"凌方轻轻哼起《安魂谣》——那是母亲教他的,专门给受惊吓的孩子安神用的。

哼到第三句时,阿嘹突然浑身发抖,指尖在洞壁划出新的谱线。

那些刻痕泛着幽蓝,像活的,顺着石壁爬到凌方脚边。

凌方取出竹笛。

笛孔还带着阿嘹的体温,他按照石壁上的谱子吹起来。

笛声清越,混着奇石的嗡鸣,岩顶突然落下颗水珠。

凌方抬头,看见石壁上浮现出个模糊的身影——穿靛蓝对襟衫,发间插着银梳,是细鸾师父。

"归魂引,引魂归......"

女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比凌方的笛声还轻,却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眶发酸。

阿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笛身上,他突然张开嘴,发出极轻的"啊"声,像春芽顶破冻土。

两颗念珠沉入寂区的瞬间,黑壤里的幽蓝脉络"唰"地扩张,像把巨伞撑开。

凌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地底传来沉闷的裂响——三根水桶粗的腐根藤蔓破地而出,带着腐烂的芭蕉叶和蛇蜕,首扑阵心!

"小心!"小满的尖叫混着藤蔓的"嘶嘶"声。

凌方挥起药锄,锄刃上的阵纹亮起红光,砍断两根藤蔓。

可第三根藤蔓缠住了阿嘹留下的竹笛,正往地缝里拖。

"阿爸!"小满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来,"黄沙埋骨不埋名,娘在村口等月明!

儿化风,回故岭,一株药,一滴情——"

她的声音带着寨里姑娘唱山歌的清亮,混着对父亲的思念,像把淬了火的刀。

藤蔓瞬间焦黑,"啪"地断成几截。

系统提示音在凌方耳边炸响:"【群体执念共振,心火抗性+40%】"

寂区的黑壤还在起伏,幽蓝根须织成密网。

凌方擦了擦药锄上的腐液,翻开外祖父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五情成阵,需亡者骨血,未递家书。"他抬头望向阿婻婆家的方向——老人的亡夫是守脉人最后一代,坟头的野菊该开了。

山风卷着《守土谣》的余韵吹来,蒙秀在屋内轻唤:"方哥哥......"凌方转身时,看见她额间的银纹更亮了,像缀着颗小星星。

而远处山岩上,灰袍老者的虚影若隐若现,断尺指向灵田,声音像漏风的竹管:"你点的火,会烧穿这方天......"

凌方摸了摸兜里的念珠,又看了眼蒙秀的睡颜。

他想起母亲说过,药田的火,从来不是用来烧的。

月光爬上阿婻婆家的竹楼时,凌方站在院外,手里攥着外祖父日记。

门内传来老人的叹息,像片落叶飘进深潭。

他抬手敲门,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地底幽蓝脉络的轻响——那是心火在生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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