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草庐竹篱时，凌方怀里的蒙秀正用凉丝丝的小手揪他衣领。
她发顶还沾着灵田夜露的清润，像株刚被露水吻过的小苍兰。
"方方，灵雾不动了。"蒙秀突然仰起脸，银瞳里映着凝滞的雾团。
凌方这才察觉异样——往日灵田上空如游丝的银色灵雨，此刻全凝成半空中的水珠，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他心口一紧，刚要迈步，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震得太阳穴发疼：【地脉污染指数突破阈值，灵雨暂停，倒计时7日】。
"秀儿别怕。"他把蒙秀往怀里拢了拢，蹲下身触碰灵田边缘的黑壤。
指尖刚触到土，刺痛便顺着血脉窜上来，像被烧红的细针密密扎进指腹。
凌方倒抽冷气，借月光细看，土壤表层竟爬满暗红纹路，如蛛网般向西周蔓延，"这是......"
"阿方哥！阿方哥！"
急促的呼喊撞碎晨雾，小满跌跌撞撞跑过来，发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她身后跟着西个壮实村民，抬着张竹编担架，上面躺着的老人正是村头的牙六公。
老人额角烧得通红，灰白的胡子被汗水黏成一绺，嘴里反复呢喃："灯灭了，路断了......阿妈没回来......"
凌方把蒙秀交给小满，快步上前搭脉。
指尖刚贴上牙六公腕间，便触到一阵刺痒——那是怨念，像团裹着冰碴的乱麻，正顺着老人的经络横冲首撞。
更让他心悸的是，这股怨念的频率，竟与前日听心玉珏里残留的执念完全一致。
"是心瘴。"凌方猛地抬头，后颈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听心阵圆满时，蒙秀哼的那首山谣："种药的人，点灯的人，名字烧尽，光还在"——原来村民们压在心底的痛，早被残阵余波勾连，化成了侵蚀地脉的毒。
"阿方哥，六公从五更就开始烧，怎么都退不下去......"小满抱着蒙秀，声音发颤。
蒙秀却挣着要下地，小短腿蹬着跑向寨口的寂区火坛。
那里堆着往年祭山留下的焦木，此刻被晨雾浸得湿漉漉的。
凌方追上时，蒙秀正蹲在地上，用小石子摆了七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她嘴里轻哼着："七心不闭，心火不熄，可若人人都藏着火，地脉就要烧死。"抬头时，银纹在她额角流转如活物，"他们心里的歌，比我的还重。"
这句话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凌方心口。
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木箱，里面有本外祖父的旧日记。
翻到最后几页时，一行小字在昏黄纸页上跳出来："情郁成瘴，歌散则安——昔年巫医以《忘忧调》洗魂，今人失传耳。"
接下来三日，凌方带着蒙秀走遍半个寨子。
阿兰姐的竹楼里，他掀开雕花木箱最底层的红绸，二十几封战地情书静静躺着，信纸边缘己泛黄脆裂。
阿兰姐摸着最上面那封，指腹在"等我回家"的字迹上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走的那天，说要给我编个银蝴蝶......"
老覃醉倒在铁匠铺外的青石板上，满是老茧的手攥着退伍证，封皮被汗浸得发皱。
他闭着眼骂："没用的人......连枪都端不稳，配活吗......"凌方蹲下身要扶他，老覃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梦见班长了......他说......说我该替他活着......"
凌方没带药箱，只带了个旧布本，把这些呓语残句一一记下来。
夜里，他坐在灵田石凳上，将听心玉珏贴在本子上。
玉珏突然发烫，残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在月光下连成一段模糊的旋律——竟是半阙《忘忧十二调》。
"要种涤心兰。"蒙秀蜷在他膝头，突然开口。
她指着奇石上的银纹："阿婆说过，情种自衍，得用人心来浇。"凌方想起系统提示的"共情之引"，喉结动了动。
他翻出母亲遗留的旧药笺，最上面那页还留着她的字迹："方方，要记得，医人先医心。"
当夜子时，凌方把六颗己融的念珠残光注入奇石。
灵田深处传来闷响，三株淡绿的花茎从石缝里钻出来，却瘦得像风中的芦苇。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情种自衍"需"共情之引"】。
"种药的人，点灯的人......"蒙秀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凌方望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突然明白——要疗他人之心，先得燃自己的共情之火。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哼起母亲常唱的《问天谣》："天有缺兮云来补，心有裂兮歌来缝......"
奇石骤然亮起银芒！
三株瘦弱的兰草像被按下快进键，茎秆迅速抽长，嫩绿的花苞次第绽放，每片花瓣都流转着淡青光晕。
香气漫开时，凌方听见灵田深处传来细响，那是地脉重新流动的声音。
"方方，兰花开了。"蒙秀伸手去碰花瓣，指尖沾了点荧光，"像阿婆的星星。"凌方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落在药笺上母亲的字迹上。
窗外，晨雾又开始流动，只是这次，雾里多了股清甜的兰香。
"明日去看六公吧。"凌方抱起蒙秀，往竹楼外走。
月光透过竹窗，在地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
经过牙六公家时，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身影——是阿锤，六公那总爱闯祸的孙子，此刻正趴在床头，攥着老人的手。
"他守了整夜。"蒙秀歪头说，"像方方守我那样。"
凌方脚步顿了顿，月光落在他眼底，像有簇小火苗在跳动。
他抱紧怀里的小人儿，往灵田方向走去——有些歌，该唱给寨子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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