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的更鼓敲过三响时,凌方的指尖还在渗血。
他半跪在灵田埂上,左手死死攥着老蛊公给的陶瓶,右手腕上的刀痕翻卷着,黑红的血珠刚坠进黑壤,泥土便如活物般翻涌,在地面扯出蛛网似的裂痕。
前日里被灼烧的五脏此刻更像浸在滚油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砸在蒙秀发顶,把她月白色的小褂洇出深色的斑。
"方哥的手在抖。"蒙秀蜷在他怀里,小手攥着他染血的袖口,声音闷闷的,"秀秀的山谣不管用了吗?"
她额间的银纹随着话音明灭,山谣的调子比昨夜更急,像山涧里撞着石头的溪水。
凌方咬着牙摇头,却见灵田中央的奇石表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原本漫着的银雾正肉眼可见地稀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抽走了。
"你以情入阵,动了'碑灵'的逆鳞。"
清冷的声音从田埂外传来。
凌方抬头,见白发素衣的执灯老尼不知何时立在月光里,手里的青灯映得她眉眼模糊,"它守了五百年道统,容不得凡俗染指'正统'之位。"
地底突然传来低吟,像是千万人同时哽咽,又像老榕树被雷劈裂时的闷响。
蒙秀猛地抬头,银纹骤然亮起,小身子绷得像根弦:"是碑灵!
它在哭!"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黑壤里翻涌的泥土突然凝成几缕黑纹,顺着他的脚踝往腿上爬。
他咬着牙去掰,那黑纹却烫得惊人,皮肤瞬间起了水泡。
"走!"他推着蒙秀往田埂外躲,可小姑娘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山谣的调子陡然拔高,混着地底的呜咽,在夜空中撞出细碎的金芒。
天刚蒙蒙亮时,小满踹开了篱笆门。
这姑娘向来风风火火,发梢还沾着灶灰,手里攥着个布包:"方哥你看!
牙三婆今早清理老屋灶台,烧柴火时发现灶膛里塞着团焦纸——她不敢碰,让我给你送来!"
布包摊开,是几片指甲盖大的焦黑残片,边缘还沾着未烧尽的草屑。
凌方凑近了看,残片上的字迹被烟火熏得模糊,却能勉强认出:"......守界者某某,卒于某年某月,葬身地脉......"
他的手指突然发颤。
"这字......像我娘的。"他喃喃道。
记忆里总有些碎片闪回——小时候半夜醒来,常看见母亲在灶前烧纸,火光映得她眼眶发红,见他醒了便慌忙把纸灰扫进灶膛,说"给老祖宗送钱"。
"我听寨里阿公说,"小满蹲下来帮他拼残片,"以前灶后住着个哑婆细娥,九十多了才走。
她眼盲手颤,可总摸着灶壁写字,说是守着块碑。
后来她走了,后人嫌灶膛里的拓片占地方,就当柴烧了......"
凌方的后背瞬间绷首。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小满在身后喊:"方哥你去哪?"
"废屋!"
废屋的灶膛积着半尺厚的焦土。
凌方跪在青石板上,指甲缝里嵌满黑灰,一片一片地翻找。
晨雾漫进来,沾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又顺着下巴滴进灶膛,在焦土上洇出小小的坑。
"找到了!"
他的指尖触到一片未燃尽的竹纸。
轻轻吹去浮灰,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列着名字:"巫医阿九,戊申年腊月,血尽碑前,阵续五月。""更夫阿铁,丙辰年中秋,坠崖殉脉,阵续三月。""哑匠阿巧,甲子年春,凿碑力竭,阵续两月......"
最末一行的墨迹深得像是渗进了纸里:"凌氏阿芝,癸卯年三更,血尽碑前,阵续三年。"
"娘......"凌方的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记忆里总嫌母亲手凉,总怪她采药时总往深山跑,却从未注意过她手腕上总系着的红绳——此刻他才看清,那红绳下藏着一道旧疤,和他现在手腕上的刀痕,形状分毫不差。
老蛊公的竹楼飘着蛇蜕的腥气。
凌方把拓片摊在他面前时,老人的枯手指在"凌氏阿芝"西个字上停了很久,喉结动了动:"你娘来找我时,怀里还抱着刚满月的你。
她说'九转回环'差最后一转,可她等不及了——"他突然掀开炕席,从下面摸出本裹着油皮纸的册子,"这是《血祭九转仪轨》,她抄的。"
凌方翻开,第一页就是母亲的字迹:"一转淬血,五脏灼烂;二转引脉,骨血成浆;三转通幽,魂魄离体......九转成桩,以命续阵。"
"她做到第八转,"老蛊公抓起药罐里的蛇蜕,"本来还能撑,但那夜山魅破阵,她把最后一滴血喂了地脉。"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烧着火星,"你若继续,就是第十人。
碑灵会阻你——它认道统,不认血泪。"
第三夜的月亮是暗红的。
凌方在灵田周围布下七处药阵,赤血玉芝、鬼针草、百日红按"九转回环"摆成星图。
蒙秀蹲在田埂上,把他割腕的刀攥得死紧:"秀秀帮方哥吹伤口。"
"好。"凌方摸摸她的头。
刀尖划过手腕的瞬间,地底卷起阴风,黑雾凝成无数虚影,有穿道袍的、背药篓的、拿凿子的,齐声嘶吼:"凡俗不配立契!"
剧痛顺着血管窜上头顶,凌方眼前发黑,却见蒙秀突然跃上灵田高台。
她的山谣变了调子,像是古歌里的《招魂曲》,每一个音符都裹着金芒,撞得黑雾簌簌碎裂。
"儿子,守不是锁,是接——我接了娘的,你接我的。"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凌方抬头,见灶底的残拓片无风自燃,灰烬飘在空中,竟拼成母亲的手迹。
他的血滴进黑壤,这一次,黑泥没有翻涌,而是泛起灼灼赤光。
"叮——"
奇石突然震了震,表面的裂痕里渗出银光。
凌方听见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血壤通幽】前置激活,进度1/7。"
一株赤藤从黑壤里钻出来,缠上奇石裂痕。
蒙秀从高台上扑下来,小手指着那藤笑:"方哥看!
它像秀秀编的红绳!"
凌方低头,见她眼睛亮得像星子。
第六夜的更鼓敲过八下时,灵田埂上落了八道赤藤。
每道藤上都结着颗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凌方摸着第八道藤,听见地底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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