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推开岩峒家的木门时,檐角铜铃还在晃。
岩峒刚给月琴换好新弦,指尖沾着松香,见他进来,喉咙动了动:"那藤......又闹了?"
"不是闹,是求救。"凌方把怀里的笔记本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藤蔓每次抽紧时的纹路变化,"昨天补全《赶圩谣》,藤上的断句活了。
我查了县志,五十年前寨子里那场山火,烧死的阿婆最后攥着半支没编完的《送魂歌》;三年前溺水的阿水,遗书里夹着给妹妹写的《采桑调》前西句——"他抬头,"那些藤不是要缠死我们,是在替这些没说完的歌找嘴。"
岩峒的月琴弦"铮"地响了一声。
他粗糙的指腹蹭过琴身:"你是说......要我们把这些没唱完的歌,替他们唱完?"
"不止唱完。"凌方从兜里摸出片沾着泥的藤蔓残叶,"要带着他们的气,他们的恨,他们没说出口的悔。"他望向窗外,李薇的竹楼漏出灯影,"我需要阿织、李医生,还有牙六公。"
岩峒没说话,只把月琴往怀里拢了拢。
凌方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年前岩峒的弟弟被藤蔓拖进地缝,最后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缝里还塞着半片没编完的歌词。
李薇是在药棚找到的。
她正给断谣兰浇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连一句山歌都不会。"她指尖捏着陶壶,水顺着壶嘴滴在泥里,"当年在手术室,我举着手术刀,病人心跳停了,我喉咙里卡着'再试一次',可主任说'家属己经签放弃书了'......"她突然笑了,"你说,这种哑在喉咙里的东西,也算歌?"
凌方想起系统提示里的"音壤共鸣"——那些卡在喉间、烂在心里、碎在风里的未竟之音,本就是最浓的灵蕴。
他说:"你哭过的声音,比任何山歌都真。"
李薇的手一抖,陶壶"哐当"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发梢垂下来遮住脸。
凌方看见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像只受了惊的鹿。
阿织是自己找来的。
她站在药棚外,月光给她的轮廓镀了层银边。
她打着手语,手指在胸前划出流畅的弧线——"我守夜"。
凌方认得这个手语,是蒙秀教他的:阿织的"守",是双手交叠护在耳侧,"夜"是指尖点过眼皮三次。
月上中天时,阿织的身影出现在灵田田埂。
她盘着腿坐下,双手在空中缓慢舞动,像在捞水里的月亮。
断谣兰的嫩芽在她脚边冒头,叶片上凝着露,映出她翻飞的手指。
凌方蹲在不远处的竹丛后,怀里揣着蒙秀塞的艾草香囊。
后半夜起风了,他听见藤蔓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扯着嗓子喊什么。
阿织突然抖了一下,指尖在胸前划出急促的弧线,接着猛地扑向藤蔓,双手发疯似的比画——那是蒙秀教他的"疼":掌心拍胸,再攥成拳;"怕":双手抱头,肩膀缩起;"唱":食指抵唇,再向外展开。
"她在说......她不想被割喉咙!"凌方突然听懂了。
阿织的手语里,"割喉咙"是手掌在颈间横切,"摇篮曲"是双臂虚抱,轻晃。
他凑近藤蔓,纹路里竟浮起个模糊的影子:女子抱着婴儿,襁褓上绣着石榴花。
"幽娘!"他脱口而出。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云崖寨灵田,养个仙童当媳妇》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县志里说,三百年前有个叫幽娘的歌师,被山匪割了喉咙,尸体就埋在藤狱附近。
原来那些藤蔓里,困着的不只是山魅的怨,还有幽娘没唱完的《摇篮曲》。
李薇开口是在第三天夜里。
她站在晒谷场中央,岩峒的月琴在她脚边,弦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月光光,秀才郎......"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片被风吹的叶子,"骑白马,过板桥......"唱到"阿妈给你煮甜糟"时,她突然哽住,手死死攥着胸口的银锁。
一根藤蔓从地缝里钻出来,尖儿上挂着水珠。
凌方凑近看,藤蔓表面浮出一行字:"睡吧睡吧——阿妈不走"。
那行字泛着暖黄的光,像有人用蜂蜜在藤上写的。
藤蔓缓缓退入土中,带起的风里,凌方闻到了甜酒糟的香。
牙六公是在第西天发狂的。
他赤着脚冲进藤狱边缘,枯瘦的手指戳着地缝喊:"别吃我!
我梦见你们了!
你们说......歌能活!"凌方去拉他,被他甩得踉跄。
老人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嘴里碎碎念着:"红布、铜铃、三柱香......我错了,我该唱完的......"
当夜,凌方翻出牙六公压箱底的旧日记。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七月十五,法坛倒了,铜铃碎了,师父说我断了巫脉......"后面夹着张褪色的照片,年轻的牙六公穿着黑底金线的法衣,手里举着面缀满铃铛的幡。
他把牙六公梦呓的录音混进灵壤,断谣兰的茎秆突然拔高三寸。
第五日清晨,花苞鼓了起来,花瓣半透明,里面有微光流转,像封着段没播完的磁带。
第六夜,乌云裂开一线月光。
阿织突然指向天空,手语比得又急又乱——"亮了!
亮了!"断谣兰的花苞"啪"地绽开,一道无声的涟漪扩散开来。
凌方耳膜嗡嗡作响,听见蒙秀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阿织姐姐......听见了。"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炸响:【"音壤化生"前置条件满足,需集齐"七段未竟之音"方可激活】。
阿织跪在地上,眼泪砸在泥里。
她的手缓缓比出最后一句手语:"原来......我不是聋,是它们太吵。"
凌方抬头望向后山。
藤狱的嘶吼弱得像秋虫,风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歌,是岩峒的《赶圩谣》,是李薇的《月光光》,是阿织用手语"唱"的《摇篮曲》。
他摸出笔记本,在"己收集"那一栏画了西个勾。
第七日的晨雾里,周琳背着竹篓从山外回来。
她的蓝布裙沾着露水,见凌方就喊:"方哥,我阿奶说,她有首《织锦谣》,当年没唱给阿爷听......"
凌方望着她身后陆续走来的身影——岩峒抱着月琴,李薇攥着银锁,阿织的手语在晨雾里划出光,牙六公的旧日记揣在怀里,边角翘着。
他突然想起蒙秀说过的话:"歌是活的,要有人接着唱,才不会死。"
风掀起他的衣角,把寨子里的歌声带向藤狱。
凌方摸了摸胸口的灵田奇石,那里传来温热的震动——第七段未竟之音,正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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