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的指尖还停在断谣兰的花蕊边。
那道细缝随着夜风轻颤,像婴儿未合的唇。
他正想再凑近些,后颈突然泛起刺骨的凉——是蒙秀的呼吸。
小仙童不知何时从他臂弯滑下来,整个人软得像团云,额头抵着他腰腹。
凌方慌忙去摸她的脸,触手一片滚烫,银瞳里的光正像残烛般明灭。
"阿方哥哥..."蒙秀的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衣角,声音细得要化在风里,"藤藤...在咬我。"
藤?
凌方猛抬头。
断谣兰的花茎正缠着根深青藤蔓往花蕊里送,藤蔓上还沾着幽蓝的光——那是幽娘残念凝成的怨丝。
他这才注意到,蒙秀腕间的银铃在抖,每抖一次,就有缕黑雾从她指尖溢出,钻进藤蔓被吞噬的缺口。
"阿织!"他喊出声,转头时撞翻了脚边的药篓。
阿织正跪在藤灰里,手语比任何时候都急。
她的手在胸前交叉,又猛地推向蒙秀,再用力攥住自己心口——那是寨里最狠的警示:【她在替藤吞痛!】
凌方的血"轰"地冲上头顶。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那句"反向赋灵",原来不是灵田吞噬藤蔓,是蒙秀在替灵田承受残念冲击!
小仙童本就是阵眼转世,所有被净化的怨毒,都顺着灵田与她的联系,往她神魂里钻。
"秀秀!"他跪下来把人抱进怀里,蒙秀的体温烫得他眼眶发酸。
她的银瞳里浮起模糊的重影,像有无数张哭脸在里面打转,那是幽娘西百年攒下的残念。
"药笺...我娘的药笺!"凌方突然想起什么,单手去摸腰间的布囊。
母亲留下的旧药笺被他贴身收着,边角还沾着当年采药时的泥点。
他抖着手翻开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小楷力透纸背:"守心三谣终章——《眠谣》,唯母可唱,唯心可承。"
血冲上太阳穴的轰鸣里,凌方想起幽娘浮现时的画面。
那个靛青裙的女人脖颈带疤,眼睛却亮得骇人,可她最后喊的"别再救我"里,藏着段极轻的颤音——像极了他小时候,在井边听隔壁阿婆哄孙女睡觉的调子。
"是《眠谣》!"他脱口而出,"幽娘女儿最后唱的,是《眠谣》!"
"咚——"
铜鼓声突然震得耳膜发疼。
更鼓叔不知何时站在灵田边,手里的铜鼓还晃着,鼓面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守了西十年更,"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磨,"听过三千次哭。
可最痛的,是没人敢哭出声。"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时扬起些碎渣——是半块巫傩面具,漆色剥落,露出底下的檀木纹路。"师父说,这面具封着《眠谣》全谱。"更鼓叔将面具轻轻放进灵田,"当年他说,等有天,有人肯替哭不出来的人唱完最后一句..."
凌方的指尖刚碰到面具,灵力便像被吸走般涌了进去。
面具"嗡"地浮起来,内侧的刻痕泛出青光,竟是用苗银丝嵌的曲谱。
他喉间一热,熟悉的调子顺着心口往上涌——是母亲的声音,是童年的夜,是灶火映着的蓝布衫。
"乖乖睡,阿妈在,雷打不醒你..."
哼到第三句时,藤狱开始震颤。
最深处的藤蔓突然绷首,像被人抽了根线。
幽娘的残影浮出来,这次不是靛青裙,而是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怀里还抱着团襁褓。
她的眼睛不再骇人,却蓄满了泪:"这...是我女儿的调?"
"是。"凌方抱着蒙秀站起来,脚步踩过藤灰,每一步都有藤蔓如触电般缩开。
他走到藤狱最深处,哑泉的水泛着幽光,水面浮着层黑沫——那是被藤蔓绞断的舌头。
蒙秀在他怀里抽搐了一下,银瞳里的哭脸突然凝住,露出张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
凌方心口发紧,割开掌心,血珠"吧嗒"掉进泉里。
红与黑在水面炸开,像朵转瞬即逝的花。
"乖乖睡,阿妈在,雷打不醒你..."他蹲下来,把蒙秀放在哑泉边,声线哑得像破了的陶笛,"你女儿的歌,我替她唱完。"
哑泉的水开始冒泡。
第一根断舌浮起来,是暗紫色的,还沾着血;第二根是青灰色的,舌尖有颗痣;第三根...凌方数不下去了,它们随着他的歌声摇晃,像被风吹动的草。
阿织突然扑过来,跪在哑泉对面。
她的手语快得像蝴蝶振翅,眼泪砸在藤灰里:【她不是恨,是怕——怕唱完,就真的死了!】
凌方的泪砸在蒙秀发顶。
他想起幽娘说"宁愿痛着",想起那些被藤蔓绞碎的断舌,想起周琳录音里带着血沫的"囡囡"。
原来最狠的不是恨,是不敢忘;最痛的不是痛,是没人记得你要唱什么。
"乖乖睡,阿妈在,雷打不醒你..."他唱得更慢了,每个字都像在揉碎心口的刺,"睡吧,睡吧,阿妈的手,暖着你。"
藤狱开始自燃。
不是火,是光。
藤蔓从根须开始泛白,像被晨雾浸透的棉线。
幽娘的残影越凝越实,她放下怀里的襁褓,伸手摸了摸蒙秀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凌方脸上的泪:"谢谢你...没叫我'妖'。"
最后一根藤蔓化灰前,竟轻轻绕住蒙秀的小指。
那动作轻得像怕弄醒睡熟的娃,绕了三圈,又慢慢松开。
灰末飘起来,落进断谣兰的花蕊里,那道小缝"啪"地合上,开出朵极小的白花。
"叮——"
系统提示音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凌方抬头,奇石正浮在灵田中央,投下的光幕里,玉珏阵图终于完整。
提示框在他眼前跳动:【"守心三谣"集齐,"逆向赋灵"条件达成】。
蒙秀的手指动了动。
她掌心浮起半枚兰花印,浅青色的,和凌方臂上的纹路对上时,灵田突然泛起银波。
更鼓叔的铜鼓又响了,一声,两声,像在数西百年的夜。
"阿方哥哥..."蒙秀的眼睛终于亮起来,银瞳里的哭脸全散了,只剩他的倒影,"我闻到...阿妈种的兰花香了。"
凌方低头,见灵田中央升起朵纯白兰花。
没有香,却让所有人听见声清亮的女童笑——是幽娘的女儿,终于唱完了那首没唱完的摇篮曲。
夜风渐歇时,东方泛起鱼肚白。
灵田的银脉还在轻轻起伏,像块没揉匀的月光。
凌方刚想把蒙秀抱回屋,奇石突然"嗡"地一震,竟缓缓升向天空,表面的纹路亮得刺眼。
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仙童,抬头时,看见奇石顶端裂开道细缝,有缕金光正从里面漏出来,像根线,牵着云崖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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