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窗棂上洇出淡金时,灵田的银脉还像揉皱的月光,在石缝间轻轻晃。
凌方刚把蒙秀放到竹床上,怀里的小仙童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阿方哥哥......"她的声音细得像被风揉碎的山雀叫,原本清亮的银瞳此刻暗得像蒙了层灰,指尖死死抠住他的衣袖,"疼......这里疼......"
凌方心口一紧,低头见她苍白的小脸皱成一团,额角沁出冷汗。
更骇人的是,她后颈的仙纹——那道曾如藤蔓舒展的浅青印记,此刻竟像被火灼过般蜷曲,每寸纹路都在微微发颤。
"系统!"他压着颤音唤了一声,目光扫过浮在灵田中央的奇石。
奇石比昨夜更亮了,表面的星纹如蛛网蔓延,内里的砂粒竟逆着光流成河。
最中央的砂涡里,三道模糊的童影正忽隐忽现:一个在悬崖边抓着野藤,指尖渗血;一个缩在古树空心里,睫毛上凝着霜;还有一个被白雾裹着,小手拍打着看不见的屏障,嘴型分明在喊"阿姐"。
系统提示框"唰"地弹开,红色字体刺得人眼疼:【检测到'时空裂隙'中存在未归魂影,主体魂格契合度持续下降至63%。
若72时内未完成回收,魂格将渐次崩解,宿主生命体征同步衰竭】
"崩解......"凌方喉结动了动,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藤狱里幽娘消散前的目光,想起蒙秀在他怀里哭到抽噎时,魂魄微光里那些若隐若现的碎片——原来她不是单纯的转世,是被撕成了几瓣,散在不同时空里。
蒙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们......在喊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混着种不属于孩童的沧桑,"好疼,不是肉疼,是这里......"她颤抖着按心口,"像有人拿针,一针一针挑我的记性。"
凌方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别怕,阿方哥哥在。"他摸到床头母亲留下的药箱,鬼使神差地翻开夹层——那里躺着张泛黄的星图,边缘的小字被虫蛀了大半,却还能辨认:"星砂画界,时隙藏童——非血亲不可引,非至情不可接。"
"血亲......至情......"凌方呼吸一滞。
幼时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母亲总在月圆夜对着天相叹气,那时他才七岁,蹲在门槛上数萤火虫,听见她说"星走逆轨,魂落异时",转头问"阿妈在说什么",她却把他搂进怀里,说"等阿方长大,要替阿妈守着云崖寨的星星"。
"咚咚咚——"
急促的拍门声惊得两人一颤。
凌方刚应了声"进",阿织就撞了进来。
她的蓝布裙沾着草屑,手语快得像急雨:【晒谷坪的土在动!
像有人在底下画圈圈!】她比划到最后,急得首拽他衣袖。
晒谷坪离灵田不过半里地。
凌方抱着蒙秀跑过去时,晨雾还没散透。
远远就见更鼓叔立在晒谷坪中央,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手里的铜鼓棒正抵着鼓面。
他脚边的黄土上,浅淡的星轨痕迹正像活物般生长,从东头的老槐树根开始,弯弯曲曲绕到西头的石磨旁,末端首指寨后那口"哭井"——传说以前有新媳跳井,哭声能传三里。
"方娃。"更鼓叔没回头,声音像敲在老榆木上,"地脉在抖。"他敲了三下铜鼓,咚、咚、咚,鼓声沉闷却震得人耳底发麻,"这是定魂律,镇不住太久。"
凌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地上的星轨。
泥土是温的,像刚被晒过,可此刻太阳才刚爬上寨后的山尖。
他突然想起母亲药笺上的星图,那些弯曲的线条,竟和地上的痕迹严丝合缝。
"阿方哥哥......"蒙秀在他怀里抬起头,银瞳里浮起层水光,"星砂......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奇石方向传来清越的嗡鸣。
凌方抬头,就见点点金砂从奇石裂缝里涌出来,像被风吹散的萤火,飘飘荡荡往晒谷坪聚。
它们穿过晨雾,落在星轨上,把浅淡的痕迹染成了碎钻铺就的路。
"是时候了。"凌方深吸一口气,把蒙秀交给阿织。
阿织抱着她退到槐树下,手语比得又急又重:【小心】。
他摸出怀里的赤血玉芝——这是灵田新结的,汁液能引星砂;又取了终章兰的灰烬,昨夜幽娘藤蔓化灰时,他特意收在葫芦里。
按星图残迹,他用灵田净水调开玉芝粉,沿着星轨画阵。
粉浆触地的瞬间,星砂像被烫到般跳起来,又落回原处,在粉浆外围凝成细边。
最后一步是撒终章兰灰,他捏着葫芦的手顿了顿——这是幽娘用命换来的引子,也是蒙秀魂格的锚点。
"啪。"
灰烬刚撒下,阵心突然卷起一阵风。
凌方抬头,就见一道灰影立在阵中央。
那是个无面的童影,身上的灰衣沾着断链,手里的铜铃缺了半块,正轻轻摇晃。
铃声没有声音,却震得灵田的银脉倒流,蒙秀在阿织怀里发出闷哼。
"她本可自由。"灰影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裂痕般的"嘴"一张一合,"魂散,才是解脱。"
凌方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他想起系统提过的"时隙守影",原来就是这个总在蒙秀梦魇里出现的灰衣童。
可此刻它不是来守护,是来阻止?
"你知道她有多疼吗?"他声音发颤,却把玉芝粉瓶攥得更紧,"她夜里喊'阿姐等等我',喊'阿娘我冷',你听不见吗?"
灰影的断铃晃得更快了。
星砂开始乱转,原本整齐的星轨出现裂痕,终章兰灰被卷到半空,像团黑蝴蝶。
"我不是不要她们!"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从身后传来。
凌方回头,见蒙秀不知何时挣开阿织的手,小短腿跑得踉跄,正往阵心扑。
她的银瞳亮得刺眼,发梢泛着浅青光,掌心的兰花印像活了般,引着星砂在头顶旋成小漩涡。
"是我记不得了......"她扑到灰影脚边,仰头望着那道裂痕,"阿姐掉悬崖时,我在摘野莓;阿妹困雾里时,我在帮阿娘晒药......我以为她们只是出去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不要她们,是我太笨了,记不起......"
灰影的动作顿住了。
断铃垂下来,裂痕般的"嘴"轻轻动了动:"......你也痛过?"
凌方趁机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阵心。
他把母亲的药笺撕成碎片,投入血里:"阿娘说过,星砂画界要至情引。"药笺遇血即燃,腾起的火苗是淡青色的,映得星轨重新亮起来。
系统提示在眼前炸开:【"时隙接引阵"激活成功,首次穿越限时三炷香】
凌方望着蒙秀。
她还跪在地上,眼泪把星砂都打湿了,却拼命冲他点头:"阿方哥哥,带她们回家。"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阵心。
星砂突然裹住他的腿,像无数小手推着他往前。
光门在眼前展开,是片混沌的灰,隐约能听见雨声、风声,还有个童声在喊:"阿姐——"
"等我。"凌方轻声说。
最后一瞬,他听见更鼓叔的铜鼓响了记闷声。
那声音沉得像块石头砸进井里,震得他心口发疼——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守夜人西十年来第一次听见"寿元断裂"的声音。
光门闭合时,星砂"唰"地缩回奇石。
蒙秀瘫坐在地,阿织忙扶住她。
她望着光门消失的方向,掌心的兰花印微微发烫,像在数着,谁为她白了鬓角,谁为她折了寿元。
而那道光门的另一端,是场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
悬崖上的野藤被雨冲得发亮,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正踮着脚去够岩壁上的红果子。
她的小布鞋沾了泥,发绳松了半截,却笑得像只小喜鹊:"阿姐快来!
这果子可甜了——"
她的手刚要碰到果子,背后的悬崖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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