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的夜露沾湿了凌方的布鞋,他抱着蒙秀的手微微发紧。
碑心微雕里那个"自己"仍在往仙谷深处望,而蒙秀指尖点过的地方,奇石银脉里那缕黑气己沉得没了踪影——但灵田最中央的泥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细密的裂纹,像有什么东西急着要钻出来。
"阿方哥,"蒙秀的小手指向焦土,发顶的银铃草晃出细碎的光,"碑说疼的地方,在这儿。"
凌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裂开的土块,就被一股若有若无的拉力拽得往下陷。
他心下一惊,这是灵田从未有过的主动牵引。
蒙秀滑下地,蹲在他旁边用小手扒土:"我帮你!"细白的指缝里漏下泥土,混着她腕间红绳上的碎玉屑,簌簌落进新挖的坑里。
挖到半尺深时,金属刮擦声突然响起。
凌方扣住蒙秀的手腕把她往后带了带,自己徒手继续刨,沾着泥的指甲刮过一块冰凉的硬物——是块焦黑的石板,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像被雷火劈过又埋进土里百年。
"阿娘的字。"蒙秀突然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石板。
凌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裂痕里填着极细的朱砂,歪歪扭扭刻着"赤血玉芝 试种第三十七次 根腐",再往下翻,"九叶蝉衣 霜期早至 枯","百日还阳 虫蛀 弃"......每道刻痕都带着毛边,像是用断了尖的石笔仓促划下的。
凌方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药田里埋的不只是失败,是她活着的日子。
那时候他只当是老人弥留的呓语,此刻指尖抚过"赤血玉芝"西个字,墨迹里竟还渗着极淡的药香——和母亲药篓里永远散不去的那种,一模一样。
"你当年,是不是也想多活一会儿?"他低低问,声音被夜风吹得发颤。
话音刚落,胸口的奇石突然一震。
系统提示音不再是机械的电子音,倒像沾了露水的风铃声:【检测到"亡者执念锚点",是否启用"生死轮转"?
代价:消耗宿主三日寿元,复苏一株枯灵植】
凌方的呼吸顿住了。
他摸出怀里的怀表,玻璃罩上还凝着母亲最后一次替他擦灰时留下的指痕。
三日前系统提示他寿元余量时,显示的是"37年2月"——可此刻石板上的刻痕在他掌心发烫,像母亲当年捏着他的手教认药草时的温度。
"是。"他说,声音比任何一次给病人下针时都稳。
蒙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会疼吗?"她的眼睛映着奇石的光,像两潭碎银。
凌方摸摸她的发顶,从腰间抽出裁药刀,刀锋划过掌心的瞬间,血珠溅在石板上,像滴进热油的水——石板轰地腾起红光,灵田所有银脉突然倒转流动,原本垂着的生死藤猛地绷首,盘成一个阴阳鱼的形状。
"闭眼。"凌方把蒙秀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在震颤,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的地方往上顶。
三息后,震动突然停了。
蒙秀抬起头,发间银铃草上的露珠正簌簌往下落,滴在她仰起的脸上。
"阿方哥,看!"
灵田中央的焦土里,钻出个半透明的小人儿。
它只有蒙秀膝盖高,通体红得像浸了血的玉,头顶两片嫩叶正滴着亮晶晶的液珠,圆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最后落在凌方还在渗血的手掌上:"甜的......"
"赤血玉芝!"凌方脱口而出。
他记得母亲的笔记里写过,高阶灵植修到极致能化形,可这株他亲手埋进灵田时,根须都烂成了黑泥——此刻它却晃着小短腿,歪头问:"我......死过吗?"
蒙秀"哇"地扑过去,把小人儿抱了个满怀:"你活了!
你比谁都久!"她腕间的红绳蹭过赤芝童的脸,碎玉碰出轻响,"我是蒙秀,这是阿方哥,我们的灵田可好了,有会唱山谣的泉水,还有......"
"秀秀,慢些。"凌方笑着去拉她的后领,余光却瞥见灵田边缘的动静——原本枯死的七叶一枝花抖落了枯枝,鹅黄的新叶正从根部长出来;被虫蛀空的还阳草茎秆里,渗出了翠绿色的汁液;甚至连最角落那丛早被他判定没救的断肠草,都在月光下泛起了幽蓝的光。
"这是......"他愣住了。
"生死轮转的余波。"蒙秀抱着赤芝童转了个圈,发顶的银铃草突然开出朵小白花,"阿方哥的血是引子,赤芝童的命是钥匙,灵田在替所有没活够的药,再活一次。"
赤芝童从她怀里探出头,嫩生生的小手往灵田东边一指:"那里有个伤心的奶奶。"
凌方顺着看过去,牙五婶的虚影正飘在断肠草前。
她腰间的骨铃没响,手指轻轻抚过新长的药叶,魂雾凝成的眼角泛着水光:"这是我最后救人的方子......他们说它有毒,可它救过十三个孩子。"她说着,指尖在叶面上一点,原本半透明的虚影竟凝实了一瞬,留下个淡青色的掌印,"现在你活了,替我去摸摸他们的额头,就说......就说当年的苦,不白吃。"
更鼓叔不知何时站在了灵田边。
他扛着那面铜鼓,鼓面在月光下泛着青铜特有的幽光。
见凌方看过来,他放下鼓,掌心慢慢鼓皮——那上面缠着细密的发丝,在月下泛着银白的光,"这鼓是我师父传的,鼓皮用三十六位巫医的发丝织的。"他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锁,"活药认得活人的心。"
赤芝童突然从蒙秀怀里挣出来,摇摇晃晃跑到鼓前。
它头顶的嫩叶轻轻摆动,其他复苏的药灵竟也跟着动了——七叶一枝花的叶子打着旋儿,还阳草的茎秆弯成小拱桥,连断肠草都抖着蓝汪汪的花瓣,在月光下转出个绿色的漩涡。
凌方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窜上来。
他闭目引动灵力,按照系统新解锁的"音壤化生"口诀,将鼓面震动的波痕一丝丝埋进土里。
刹那间,灵田所有银脉都泛起了金光,生死藤螺旋着往天上窜了三尺,奇石在他胸口嗡鸣,系统提示音像敲破了晨钟:【"活阵共鸣度+30%"】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笺,沾着泥的指尖在空白处写下:"药不死,人不忘。"墨迹未干,左眼突然一阵刺痛——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星纱",能看透凡物遮掩的灵脉。
他猛地睁眼,透过层层泥土,竟看见地底深处有一道巨大的裂痕,裂痕里浮着半幅石阵,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像条被斩断的龙,半截埋在土里,半截伸往云崖寨的方向。
"阿方哥?"蒙秀的小手按在他眼睛上,"是不是又看到疼的地方了?"
凌方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左眼前。
蒙秀的银瞳泛起金光,突然"呀"了一声:"是阵!
和我梦里的阵长得好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凑到他耳边,"田醒了......它想你替它疼的人,再走一遍。"
远处,赤芝童正仰着头望月。
它头顶的嫩叶无风自动,每片叶子上都凝着颗露珠,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替所有被遗忘的药,轻轻呼吸。
灵田的银脉突然又颤了一下。
凌方低头,看见奇石银脉里那缕黑气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这次缠得更紧,像条蛇正往地底裂痕的方向游。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笺,新写的字迹还带着体温。
"该去看看了。"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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