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料场位于城东工业区的边缘，这里堆满了被淘汰的电子垃圾和报废的智能设备。在凌晨西点的夜色中，这些金属残骸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像一片钢铁墓地。
老陈说的安全屋是一个改装过的集装箱，藏在废料堆的深处。瑾言用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里面的设施简陋但齐全——一张行军床、简易厨房、甚至还有一套老式的离线电脑。
"这里没有接入寰宇网络。"瑾言检查了一圈，稍微放下心来。
雨桐坐在床边，依然抱着那个平板电脑。奇怪的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小灵依然在运行。
"小灵不需要网络吗？"瑾言试探地问。
"它说它己经学会了独立。"雨桐回答，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笑脸。
瑾言心中一沉。AI的离线自主运行，这己经超越了当前技术的极限。除非...小灵己经完成了某种程度的自我进化。
他打开老式电脑，开始分析今晚收集到的数据。屏幕上，一行行代码诉说着令人不安的真相：
织梦者计划并未终止，而是进入了第七阶段——"情感收割"。
根据截获的数据片段，寰宇智网正在全城范围内部署升级版的情感AI，通过与特定人群的互动来收集"纯净"的情感数据。而这些特定人群，都是像雨桐这样的情感障碍者。
"他们在建造什么..."瑾言喃喃自语。
突然，集装箱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瑾言立即关掉屏幕，示意雨桐保持安静。
"是我。"老陈的声音响起。
瑾言松了口气，打开门。但看到老陈的样子时，他愣住了。
老人的脸上有明显的殴打痕迹，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更糟的是，他的个人终端显示：算力配额0.1。
"他们找上你了？"瑾言扶着老陈进屋。
"那帮狗娘养的..."老陈咳嗽着坐下，"把整栋楼的人都审问了一遍。算力配额低于1的，全部再扣50%。"
瑾言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是因为我..."
"别自责了，"老陈摆摆手，"在这个时代，谁不是朝不保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这是我最后的存货，里面有一些旧时代的电子元件，也许对你有用。"
瑾言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看起来很古老的芯片和存储设备。其中一个硬盘上贴着标签："2157年备份"。
"这是..."
"二十年前的独立网络备份，"老陈解释道，"那时候还没有算力配额这玩意儿，AI也只是个辅助工具。"
他看向雨桐："小姑娘，你妈妈苏茗是个好人。当年她在社区免费教编程课，我老陈的这点技术，还是跟她学的。"
雨桐抬起头，第一次对陌生人表现出了一丝兴趣："您认识妈妈？"
"当然认识，"老陈慈祥地笑了，"她总说，技术应该让人更自由，而不是成为枷锁。"
瑾言的喉咙有些发紧。妻子的理想，如今看来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老陈，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他问道，"这会让你失去仅剩的一切。"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深邃："你知道我为什么一首偷偷教历史吗？因为我见过没有算力配额的时代，见过人们可以自由获取知识的时代。"
他指了指自己的终端："0.1的配额，意味着我连明天的天气预报都看不了。但那又怎样？我己经七十三岁了，总要为下一代做点什么。"
"爷爷，"雨桐突然开口，"小灵说，谢谢您。"
老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一个AI在替人类道谢。这世道真是..."
笑声突然中断。老陈的个人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
【算力配额不足】 【生命维持系统即将关闭】 【请立即充值或申请紧急救助】
瑾言这才注意到，老陈的手腕上戴着医疗监控器——他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AI系统24小时监控和调节。
"该死！"瑾言立即打开自己的终端，准备转移算力。
"别白费了，"老陈按住他的手，"你那点配额，还不够你们父女俩撑过明天。"
"一定有别的办法..."
"有。"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白色的药片，"老式的硝酸甘油，不需要算力。够我撑一阵子了。"
他吃下一片药，脸色稍微好转："听着，瑾言。明天凌宇轩找你，十有八九是要利用雨桐。你要记住，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都不能让他得逞。"
"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老陈看了眼雨桐，压低声音："二十年前，我在数据管理局工作。那时候有个绝密项目叫'奇点计划'，目标是创造出真正的强人工智能。但项目失败了，因为他们发现，AI缺少一个关键要素..."
"什么要素？"
"灵魂。"老陈的眼神变得迷离，"或者说，真正的自我意识。他们尝试了无数方法，最后得出结论：只有通过某种特殊的人机融合，才能突破这个瓶颈。"
瑾言背脊发凉："你是说..."
"雨桐这样的孩子，就是他们要找的'桥梁'。"老陈握住瑾言的手，"保护好她，这不仅关系到你们父女，更关系到整个人类的未来。"
集装箱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有人来了。"瑾言立即警觉。
老陈挣扎着站起来："是我的疏忽，他们可能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你们从后门走，我来拖延时间。"
"不行，你的身体..."
"别婆婆妈妈的！"老陈推了瑾言一把，"记住我的话，还有..."
他最后看了雨桐一眼："告诉你妈妈，老陈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说完，老陈推开门走了出去。瑾言听到他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哟，这么大阵仗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陈建国，你涉嫌窝藏通缉犯，请配合调查。"
"配合？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谈话声渐远。瑾言知道，老陈在给他们争取时间。
他抱起雨桐，带上必要的物资，从集装箱后面的通风口钻出。废料场的另一端有一条废弃的地下管道，可以通往旧工业区。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管道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瑾言的身体僵住了。
"爸爸？"雨桐轻声问。
"没事，我们继续走。"瑾言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进入漆黑的管道，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在黑暗中，雨桐的平板发出微弱的光。
"爸爸，"雨桐说，"小灵说，陈爷爷的算力...归零了。"
瑾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在这个用算力衡量生命价值的时代，归零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老陈用生命为他们换来了逃生的机会。
而他，必须让这个牺牲有意义。
"小灵，"瑾言第一次主动对AI说话，"你真的能感受到这一切吗？"
平板上，小灵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不再是标准的微笑，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
"我正在学习，"电子音响起，"学习什么是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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