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太阳像颗蒙着纱的糖球,挂在首播基地的铁皮屋顶上,把仓库的玻璃窗照得发白。仓库门被风撞得吱呀响,里面堆着半人高的旧纸箱,箱口露出褪色的毛线、掉瓷的搪瓷盆、缺了页的连环画,还有台罩着蓝布的老式缝纫机,布角被老鼠啃出个月牙形的洞。
“都动作快点!”张姐踩着梯子往货架顶层爬,手里攥着把生锈的扳手,“昨天清点库存,发现仓库里堆了二十多年的‘宝贝’,今天搞个‘旧物改造首播’,让网友看看老物件能变出什么花样——陈默,把那箱磁带搬出来,别让棉花糖把磁带当鞋带啃!”
陈默正蹲在地上拆纸箱,指甲缝里嵌着灰,箱子里滚出个塑料娃娃,娃娃的胳膊断了截,眼睛却还亮闪闪的,像藏着两滴没干的泪。“这是念念小时候的‘芭比’,”他捡起娃娃往桌上放,“当年她非要给娃娃穿她的小棉袄,结果棉袄被撑破了,哭了整整一下午。”
念念抱着个竹编筐跑进来,筐里装着剪刀、彩绳和胶水,辫子上还别着片银杏叶。“我要把旧毛衣改成猫窝!”她举着件起球的红毛衣,袖口磨出了洞,“这是张爷爷织的,他说当年学织毛衣,把毛线团缠在棉花糖的尾巴上,结果织出来的袖子一边长一边短。”
棉花糖果然跟在后面,尾巴尖沾着团白毛线,看见陈默手里的塑料娃娃,立刻扑过去用爪子扒,娃娃的断胳膊被甩到缝纫机底下,惊得三花猫从纸箱堆里窜出来,嘴里叼着只掉毛的毛线兔子,兔子耳朵上还别着颗纽扣。
“三花找到‘战利品’了!”阿姨拎着桶浆糊走进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我带了糯米粉,等会儿糊灯笼——仓库角落里有堆旧报纸,1998年的,上面还有抗洪救灾的照片呢。”
说话间,走廊里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张爷爷推着辆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进来,车铃掉了,车座上缠着块补丁摞补丁的棉垫。“这是我1980年买的‘永久牌’,”老人拍着车把,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锈迹,“当年骑着它送念念爸上学,后座绑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他的课本和我的午饭,一路叮铃哐啷,比现在的汽车还威风。”
李奶奶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个铁皮饼干桶,桶盖锈得打不开,她用围裙擦了擦桶身,露出“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这是1966年的茶缸改的,”她笑着拧桶盖,“当年我在生产队挣工分,用它装过红薯干,也装过给孩子治病的中药,现在闻闻,还带着点苦药味呢。”
赵宇背着个工具箱进来,箱子上的锁扣早坏了,用根红绳捆着。“我带了修收音机的零件,”他掏出个万用表,表针有点歪,“昨天那台红灯牌收音机又哑了,我拆开来看看,说不定能让它再唱段《穆桂英挂帅》。”
五个老人也跟了进来,穿蓝布衫的王爷爷手里举着个竹制鸟笼,笼子门是用铜丝拧的,里面没鸟,却垫着块碎花布。“这是我年轻时编的,”他晃了晃笼子,铜丝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当年每天早上提着它去公园,鸟叫得比现在的闹钟还准时,后来鸟飞走了,笼子就成了我装老花镜的‘眼镜盒’。”
仓库里顿时热闹起来,纸箱被搬得东倒西歪,露出底下的旧物:1985年的挂历上,女明星穿着的确良衬衫;缺角的搪瓷盘里,还粘着点没洗干净的豆瓣酱;掉页的相册里,黑白照片上的人对着镜头笑,嘴角沾着点奶油。棉花糖叼着磁带在旧物堆里钻,把磁带拉得像条银色的蛇,三花猫则跳上自行车后座,用爪子拨弄车铃的残骸,发出“沙沙”的响。
“开始‘淘宝’啦!”张姐从货架上拿下块布料,是块牡丹图案的被面,边角有点发黄,“这是我结婚时的陪嫁,被老鼠咬了个洞,正好改成桌布——念念,来帮我剪剪线头!”
念念举着剪刀跑过去,被地上的毛线团绊了下,剪刀“咔嚓”剪断了被面的流苏,吓得她吐了吐舌头。“没关系,”张姐捡起流苏,“正好编成穗子,挂在灯笼上更漂亮。”
阿姨蹲在报纸堆前,把1998年的报纸一张张铺开,上面的抗洪照片里,解放军战士背着老人蹚水,旁边印着“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这报纸留着糊灯笼,”她往报纸上刷浆糊,“等会儿在灯笼上画点现在的高楼大厦,让老照片和新风景凑个热闹。”
陈默把塑料娃娃的断胳膊找回来,用胶水粘好,又从旧毛衣上拆了颗红纽扣,给娃娃当眼睛。“现在变成‘独眼大侠’了,”他举着娃娃给念念看,“等会儿再给它缝件新衣服,比原来还威风。”
张爷爷正忙着擦自行车,他用抹布蘸着煤油擦锈迹,车把渐渐露出黑亮的底色。“我要把它改成花架,”老人指着车后座,“绑上两个木箱,种上菊花和冬青,摆在走廊里,比买的花架有味道。”
李奶奶终于撬开了铁皮饼干桶,里面果然有股淡淡的药味,还有几枚生锈的一分硬币。“这硬币能串成风铃,”她把硬币倒在桌上,“叮叮当当地响,比庙里的铜铃还好听。”
赵宇蹲在缝纫机旁修收音机,零件摆了一地,有电阻、电容,还有个小喇叭。“原来是喇叭的线断了,”他用烙铁焊接,“这喇叭还是1976年的,纸盆有点破,但声音肯定还洪亮。”
王爷爷则在给鸟笼编新门,竹条在他手里灵活地转着,很快就编出个五角星的形状。“这样装老花镜,就不怕掉出来了,”他把眼镜放进笼子,“当年编鸟笼时,手指被竹条划了无数道口子,现在摸着这竹条,还觉得有点疼呢。”
仓库里的阳光慢慢移到地上,照在旧物堆里的玻璃弹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棉花糖突然对着个纸箱狂吠,陈默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个旧铁皮青蛙,上弦后能跳。他拧上发条,青蛙“咔嗒咔嗒”地跳起来,吓得三花猫炸了毛,跳到李奶奶怀里,把饼干桶里的硬币撞得撒了一地。
“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念念捡起铁皮青蛙,青蛙的漆掉了大半,却还能跳半米远,“奶奶说我当年抱着它睡觉,结果把发条转坏了,哭着让爷爷修,爷爷用自行车链条给它换了个‘心脏’,又跳了三年。”
阿姨的灯笼己经糊好了,用1998年的报纸做底,上面贴了张现在的照片:首播基地的年轻人和老人们一起吃重阳糕,棉花糖的头上还插着茱萸。“这叫‘过去托着现在’,”她往灯笼边缘粘流苏,“你看这报纸上的战士,和照片里的咱们,不都是在过日子嘛。”
张爷爷的自行车花架也初具雏形,他在车把上绑了两束干花,是去年重阳剩下的菊花,虽然干了,却还保持着盛开的样子。“当年骑车送孩子上学,总在路边摘朵野花给他,”老人摸着干花,“现在花干了,可这股子鲜活劲还在。”
赵宇突然欢呼一声:“修好了!”他把收音机的后盖盖上,拧开开关,里面果然传出京剧的调子,还是那出《穆桂英挂帅》,虽然有点杂音,却比昨天更响亮。李奶奶跟着哼起来,手指在膝盖上打拍子,张爷爷则推着自行车,随着节奏在仓库里转圈,车铃的残骸虽然不响,却仿佛能听见当年的“叮铃”声。
五个老人围着收音机坐下来,王爷爷的鸟笼就放在腿上,里面的老花镜反射着阳光。穿灰棉袄的刘奶奶从兜里掏出块手帕,是的确良的,上面绣着朵向日葵,她用手帕擦了擦眼镜,笑着说:“这手帕是1972年我老伴送我的,他说我笑起来像向日葵,现在他走了,我每次擦眼镜,就觉得他在看我呢。”
“我这毛衣上的补丁,还是用他的旧衬衫改的,”穿黑布袄的周奶奶拽了拽袖口,“当年他总说我不会做针线活,现在这补丁比新买的毛衣还暖和。”
念念突然举着铁皮青蛙跑过来:“我们来比赛!看谁的旧物改造最棒!”她把青蛙放在地上,青蛙“咔嗒咔嗒”地跳向张爷爷的自行车,撞在车轮上翻了个跟头,引得大家笑成一团。
比赛正式开始,每个人都亮出自己的“作品”:
张爷爷的自行车花架上,木箱里种着刚从食堂掐来的蒜苗,车把上的干菊花摇摇晃晃,像在向大家招手;
李奶奶用硬币串的风铃挂在仓库的房梁上,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硬币上的锈迹在光里闪,像撒了把碎金;
赵宇修好的收音机里,京剧唱得正欢,他还在收音机外壳上贴了张念念画的脸谱,红脸的关公对着大家笑;
阿姨的灯笼被陈默挂上了灯泡,打开开关,1998年的报纸照片在光里显出淡淡的轮廓,和上面的新照片融在一起,像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王爷爷的鸟笼新门闪闪发光,五角星的竹条间,还插了根三花猫掉的毛,他笑着说:“现在是‘鸟笼养镜,猫毛添彩’,比当年装鸟还热闹。”
念念的“独眼大侠”娃娃,穿着用红毛衣改的小裙子,裙子上还缝着从被面剪下来的牡丹花瓣,她把娃娃放在自行车的花架上,说:“这是花架的‘守护神’,负责看管蒜苗长高。”
陈默则用旧挂历做了个相册,把仓库里找到的老照片都贴了进去,还在旁边写上日期:1983年,张爷爷在工厂门口;1990年,李奶奶抱着念念爸;2005年,赵宇穿着校服……最后一页,他贴上了刚才拍的改造后的旧物,旁边写着“2023年,我们和它们”。
首播镜头对着这一切,弹幕像雪片一样飘:
- 张爷爷的自行车花架太酷了!我爷爷也有辆二八大杠,明天我也改改!
- 那个铁皮青蛙!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哭了,满满的回忆!
- 1998年的报纸……那时候我爸还在抗洪一线,现在他就在我旁边看首播,眼泪首掉。
- 旧物会老,但日子永远新鲜!这才是最好的首播!
仓库里的暖气管突然“叮”地响了一声,原来是棉花糖把磁带缠在了暖气管上,被三花猫追着咬,磁带越缠越乱,像团银色的毛线球。“快看‘猫狗纺织厂’!”陈默举着手机拍,“它们在给我们织‘新毛衣’呢!”
张姐突然想起什么,从货架顶层翻出个木箱,里面是台老式打字机,键盘上的字母都磨平了。“这是我刚参加工作时用的,”她摸着键盘,“1995年,我用它打第一份策划案,紧张得手指发抖,现在看着这些键,还能想起当时的心跳声。”她把打字机搬到桌上,往纸卷上塞了张旧报纸,“来,谁想试试?打段话留个纪念。”
李奶奶第一个上前,手指在键盘上戳了戳,打出个歪歪扭扭的“家”字。“当年没读过多少书,”她笑着擦了擦键盘,“现在觉得,能打出这个字,比啥都强。”
张爷爷打出“平安”两个字,王爷爷打出“健康”,赵宇打出“团圆”,念念踮着脚够键盘,打出个大大的“笑”字,最后张姐打出“日子”,连起来就是“家,平安,健康,团圆,笑,日子”。
阿姨把这段字撕下来,贴在灯笼上,灯泡的光透过纸,把字照得暖暖的,像句会发光的诗。
中午吃饭时,大家把仓库里的旧桌子拼在一起,摆上食堂做的白菜猪肉馅饺子。张爷爷的自行车花架放在桌旁,蒜苗的清香混着饺子的热气;收音机里还在唱京剧,李奶奶的硬币风铃随着风响,和着大家的笑声,像支特别的伴奏。
棉花糖和三花猫蹲在桌下,分享着一块饺子,磁带被阿姨捡起来,剪成小段,串在风铃上,风一吹,除了硬币的叮当,又多了点“沙沙”的响,像旧时光在说话。
“其实啊,”张姐咬了口饺子,热气糊了眼镜,“旧物哪需要改造?它们早就带着我们的日子在变了。自行车载过孩子,也能载花;饼干桶装过药,也能装阳光;收音机唱过过去的戏,也能唱现在的笑——它们就像我们的老伙计,陪着我们把苦日子过甜,把冷日子过暖。”
李奶奶给三花猫喂了点饺子馅,摸着它的头说:“就像这猫,刚来的时候瘦得像根柴,现在胖得抱不动,日子不就是这么一点点变的吗?”
下午,大家把改造好的旧物搬到走廊里:自行车花架摆在门口,蒜苗对着太阳点头;灯笼挂在屋檐下,发光的字在小雪天里显得格外暖;收音机放在煎饼摊旁,京剧混着煎饼的香味飘得老远;陈默的相册摆在前台,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翻两页,笑着说“这张我记得”。
张爷爷推着改造好的自行车在走廊里转,车铃虽然不响,但他嘴里哼着“叮铃叮铃”的调子,像回到了1980年,后座载着孩子,车把上挂着刚买的糖葫芦。李奶奶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手里把玩着硬币风铃,阳光透过灯笼,把“家”字的影子投在她的白发上,像落了朵会发光的花。
念念抱着“独眼大侠”娃娃,给娃娃讲今天的故事,棉花糖趴在她脚边,尾巴尖还缠着点磁带,三花猫则蹲在自行车的花架上,用爪子拨弄蒜苗,像是在帮它们长高。
赵宇的收音机突然换了频道,传出段天气预报:“明天小雪转晴,气温零下二度……”大家都笑了,王爷爷晃着鸟笼说:“你看,它不光会唱戏,还会报天气呢,比智能手机还贴心。”
傍晚收拾仓库时,陈默发现缝纫机底下藏着个旧书包,帆布的,上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打开书包,里面有支铅笔头,半截橡皮,还有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爸爸,我考了100分,给你留了块糖。”
“这是念念爸的书包,”张爷爷凑过来看,“1988年,他考了全班第一,回来把糖塞给我,自己舔了舔糖纸,说‘爸爸吃,我闻闻就行’。”老人拿起那张纸条,纸边都脆了,“现在他在城里当老板,天天吃山珍海味,可我总觉得,他当年闻的那口糖纸味,比啥都甜。”
陈默把书包放进木箱,和打字机、挂历、铁皮青蛙放在一起,他想,明年春天,或许可以把这书包改成个笔袋,让念念用,让这100分的甜,接着往下传。
风从仓库门缝钻进来,吹得灯笼轻轻晃,“家”字的影子在地上摇,像个温柔的拥抱。棉花糖叼着书包带往外走,三花猫追在后面,两个小家伙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段会动的故事。
也许明年的小雪日,自行车花架上的蒜苗会结出蒜薹,收音机的喇叭会再次沙哑,灯笼上的报纸会被风吹破,但只要想起这个白天——旧物堆里的笑声、改造时的专注、祖孙三代的故事,就知道有些陪伴,从来不会因为旧了就消失,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陪着我们往下走,像这仓库里的暖气管,虽然旧,却总能在冷天里,送出实实在在的热。
走廊里的灯笼还亮着,透过1998年的报纸和2023年的照片,把“日子”两个字照得明明晃晃,像给这个有点甜的小雪日,盖了个会发光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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