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色的黎明透过铁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带。林浅蜷缩在上铺，看着眼镜蛇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条蛰伏的巨蟒。
自从禁闭室那夜后，眼镜蛇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层说不清的东西——有警惕，有探究，还有一丝刻意掩饰的慌乱。林浅知道，那枚刻着“L”的打火机和李姐的纸条，像两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眼镜蛇心里漾开了涟漪。
“发什么呆？”黄毛端着洗漱盆经过，故意撞了一下林浅的床腿，“蛇姐让你去打扫仓库，听见没有？”
林浅翻身下床，没理会黄毛的挑衅。她需要更多时间观察眼镜蛇，那个每月如期而至的包裹，像块磁石吸着她的注意力。
仓库在牢房尽头，弥漫着霉味和老鼠屎的酸气。林浅拿着扫帚，目光却瞟向窗外——今天是15号，按照规律，眼镜蛇的包裹应该会在下午送来。
果然，午后放风时，狱警喊了声“张兰，有你的包裹”。
眼镜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接过那个牛皮纸信封时，指节泛白。她不像其他收到家信的犯人那样迫不及待地拆开，而是把信封紧紧攥在手里，首到放风结束，回到牢房，才躲进卫生间。
林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借口肚子疼，也跟着进了卫生间。
隔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压抑的抽泣声。林浅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去——眼镜蛇正对着一张照片流泪，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眼神温柔得像水。
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五六岁，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林浅的心跳开始加速。这就是眼镜蛇的软肋？一个孩子？
等眼镜蛇出去后，林浅立刻冲进隔间。垃圾桶里扔着信封的残骸，她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小片没被撕碎的信纸，上面隐约能看到“小雅”两个字。
小雅……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接下来的几天，林浅像猎豹一样潜伏着。她发现眼镜蛇每天都会偷偷看那张照片，有时是在深夜其他人睡熟后，有时是在劳动间隙。每次看照片时，她眼角的戾气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柔软。
“蛇姐，这小丫头是谁啊？长得真俊。”黄毛凑过去想偷看，被眼镜蛇狠狠推开。
“滚开！”眼镜蛇把照片塞进内衣夹层，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凶狠，“不该问的别问！”
林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个计划在心底慢慢成形。
机会在一周后到来。那天是澡堂开放日，眼镜蛇洗完澡先回了牢房，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扔在了床尾——那个牛皮纸信封就藏在衣服口袋里，露出了一角。
林浅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澡堂里只剩她一个人，才快速冲了澡，抓起衣服往牢房跑。
牢房里空无一人，其他人都去院子里晾被子了。林浅冲到眼镜蛇的床前，颤抖着从她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
信封很薄，里面除了那张照片，似乎没有其他东西。林浅把照片抽出来，背面赫然写着一行铅笔字：“救救小雅，她在阳光孤儿院。”
阳光孤儿院……
林浅的呼吸骤然急促。她把照片塞回信封，正想放回原处，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你在干什么？”
眼镜蛇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过来。林浅猛地转身，看见她正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眼神阴鸷地盯着自己。
“没……没什么。”林浅把信封藏在身后，手心全是汗。
“拿出来。”眼镜蛇一步步逼近，牢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看见你拿了我的东西。”
林浅知道瞒不住了。她慢慢从身后拿出信封，捏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你女儿？”林浅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小雅，对吗？”
眼镜蛇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上来想抢：“还给我！”
林浅早有准备，侧身躲开，同时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那片藏了很久的碎玻璃。
锋利的玻璃抵住了眼镜蛇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眼镜蛇的动作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她没想到，这个被自己按在马桶里羞辱的大小姐，敢真的动刀子。
“别动。”林浅的声音很稳，手却在微微颤抖，“回答我的问题，你女儿在哪个孤儿院？”
“你想干什么？”眼镜蛇的声音嘶哑，喉咙滚动着，不敢大幅度动作。
“我想帮你。”林浅盯着她的眼睛，“也想帮我自己。”她把玻璃又往前送了送，冰冷的触感让眼镜蛇瑟缩了一下，“沈墨是不是抓了她？用来威胁你？”
眼镜蛇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她的眼神开始闪烁，有愤怒，有恐惧，还有一丝绝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嘴硬道，却不敢再挣扎。
“不知道？”林浅冷笑一声，“那这背面的‘救救小雅’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把照片藏得这么严实？”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戳破了眼镜蛇坚硬的外壳。
“你到底想怎么样？”眼镜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喉咙被玻璃硌得生疼，“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告诉我真相。”林浅的眼神异常坚定，“沈墨为什么要抓你女儿？他用小雅威胁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说实话，我就想办法救她出来。”
“你救不了她！”眼镜蛇突然激动起来，忘了喉咙上的玻璃，“沈墨的势力那么大，你一个阶下囚，怎么跟他斗？”
“那也比让你女儿一辈子被他控制强！”林浅加重了语气，“你想让小雅像你一样，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威胁里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眼镜蛇的痛处。她的眼神黯淡下去，肩膀垮了下来，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说……”眼镜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从眼角滑落，“我说还不行吗……”
林浅慢慢收回碎玻璃，但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小雅是我的命根子。”眼镜蛇抹了把脸，声音哽咽，“十年前，我跟你父亲做事的时候怀了她。后来你父亲出事，我被沈墨抓住把柄，他说只要我听话，就放过小雅。可他根本就是个骗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悔恨：“他把小雅送到了阳光孤儿院，却派人看着她，每个月只让我看一次照片。他说如果我敢不听话，就让小雅永远消失……”
林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又酸又疼。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很难把她和那个凶神恶煞的狱霸联系起来。
原来再凶悍的人，心底也有最柔软的角落。
“沈墨让你做什么？”林浅追问。
眼镜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他让我在牢里盯着你，看你有没有跟其他人接触，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他还说，如果有机会，就……”
“就什么？”
“就让你‘意外’死亡。”眼镜蛇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林浅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果然是沈墨！他不仅要让她坐牢，还要让她死在牢里！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林浅不解，“你可以反抗啊！”
“反抗？”眼镜蛇苦笑一声，“我试过。三年前，我想偷偷把小雅接出来，结果被他发现了。他把小雅打得半死，还拍了视频给我看……”她的身体开始发抖，“我不能失去小雅，绝对不能……”
林浅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吧？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尊严，哪怕是良知。
“我帮你救小雅。”林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也要帮我。”
眼镜蛇抬起泪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能救小雅？”
“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但我会尽力。”林浅伸出手，“我们做个交易。”
眼镜蛇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藏在内衣夹层里的照片，最终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曾经敌对的手，在这一刻紧紧握在了一起。牢房里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压抑，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照进来，落在她们交握的手上，仿佛预示着什么。
倒计时353天，眼镜蛇颤抖着说：“是沈墨逼我的，他抓了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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