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轮胎碾过法院门前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碎裂声。林浅坐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U盘，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车窗外，穿红色丝巾的男人正朝她比着手势——那是国际刑警的安全信号，示意附近没有沈墨的眼线。
“去哪儿？”司机突然回头，后视镜里的眼神带着探究。
林浅的心猛地一跳。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去哪里。监狱提供的监视居住地址是城郊的老旧公寓，但她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那个承载了她二十多年人生的家。
“城南，梧桐路78号。”她报出地址时，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司机挑眉：“去沈家大宅？那里现在可是梦墨集团的总部，上个月刚挂牌。”他踩下油门，语气带着闲聊的熟稔，“说起来也巧，原来的林家大小姐跟沈总订婚那天出了事，好好的家就这么败了……”
后面的话林浅没听清。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被揉碎的记忆碎片。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在梧桐路的庭院里给她种了棵玉兰树，说等她出嫁时，就能开满花了。现在那棵树还在吗？还是早就被沈墨挖掉，换成了他喜欢的黑松？
出租车驶过市中心的商业区，巨幅电子屏上正播放着沈墨的访谈。男人穿着高定西装，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着“企业责任”“慈善公益”之类的漂亮话。屏幕右下角的小字写着：梦墨集团董事长沈墨，入围年度杰出青年企业家。
“沈总真是年轻有为，”司机啧啧赞叹，“听说他对植物人的未婚妻不离不弃，天天去医院探望，多少名媛想嫁给他都没机会呢。”
植物人？林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梦成了植物人？这出戏，沈墨倒是演得越来越逼真了。
车在梧桐路路口停下时，林浅几乎认不出这里。曾经的林荫道被拓宽成八车道，两旁的老房子拆得只剩断壁残垣，唯有尽头那栋熟悉的白色别墅还矗立在那里，只是门口挂着的不再是“林府”的牌匾，而是烫金的“梦墨集团”西个大字。
“姑娘，到了。”司机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林浅付了钱，推开车门。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她的脚踝。她站在马路对面，望着那扇熟悉的雕花铁门，门柱上的爬藤月季被修剪得干干净净，露出冰冷的大理石表面。
两年前，她穿着婚纱从这里出发，奔向那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如今，她像个闯入者，站在自己的家门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浅浅？”一个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浅回头，看见住在隔壁的张阿姨提着菜篮，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张阿姨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总给她塞糖吃。
“张阿姨。”林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张阿姨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眼圈一下子红了：“真的是你！你……你出来了？”她拉着林浅的手，掌心粗糙而温暖，“这两年你受苦了，阿姨都不敢去看你……”
“我没事。”林浅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家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阿姨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出事没多久，林先生就……后来沈总说林家欠了他公司的钱，就把这房子收走了。去年改成了他们公司的总部，听说楼上还住着沈总和……林梦小姐。”
“林梦呢？”林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听说她出事了？”
“唉，可怜啊。”张阿姨的声音里带着惋惜，“半年前出了车祸，撞到了头，一首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沈总把她安排在二楼的房间，请了好几个护工看着，天天去陪她说话，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植物人？林浅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如果林梦真的成了植物人，那刚才在法庭外看到的陈峰，又是在给谁通风报信？
“我能……进去看看吗？”林浅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张阿姨连忙摆手：“可别！沈总说了，不欢迎闲杂人等靠近。前阵子有个记者想偷拍，被保安打得半死。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别去惹他们了。”她顿了顿，从菜篮里拿出个苹果塞给林浅，“快走吧，这里不安全。”
林浅接过苹果，指尖传来水果的微凉。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到街角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别墅二楼的窗户拉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那是她曾经的卧室。
就在这时，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林浅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死死盯着那扇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几秒钟后，窗帘缝隙里，闪过一抹极淡的光芒。不是灯光，而是……某种金属反射的光。
紧接着，一只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似乎在调整窗帘的位置。那只手白皙纤细，无名指上戴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林浅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枚戒指，她认得。那是沈墨在她二十五岁生日时送的礼物，后来被林梦抢走，还在她面前炫耀过。
植物人是不需要戴钻戒的。
更不需要在窗帘后窥探。
林浅猛地转身，快步走进旁边的小巷。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惊鸿一瞥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林梦在装病！她不仅没成植物人，还住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里，像个幽灵一样监视着外面的一切。
沈墨让她保外就医，让她“自由”，原来就是为了把她放进这个更广阔的牢笼里，让她看着他们鸠占鹊巢，看着他们用谎言编织的美好生活。
“呵。”林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社区矫正机构发来的短信，提醒她今晚必须到指定公寓报到。
她抬头望向天空，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可这片天空下的世界，早己变得面目全非。
“沈墨，林梦，”她轻声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她转身走出小巷，脚步坚定。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林浅了。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带着父亲的遗愿，带着母亲的冤屈，带着李姐的嘱托，一步一步，向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讨回所有的债。
她没有回家，而是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了社区矫正机构提供的地址。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整理父亲留下的证据，联系国际刑警的人，策划下一步的行动。
车窗外，梦墨集团的招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但林浅知道，她一定会回去的。
倒计时337天，窗帘缝隙里，有只戴着鸽子蛋钻戒的手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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