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悬在半空的瞬间，林浅盯着陪审员席上那十二张麻木的脸。他们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却在听完沈墨那通漏洞百出的证词后，集体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旁听席第一排，沈墨的律师正低声说着什么，沈墨微微颔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叩击——那是他撒谎时的习惯性动作。林浅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他也是这样叩着方向盘，说“浅浅，我永远不会骗你”。
“传原告方证人沈墨出庭。”
沈墨起身时，定制西装的肩线挺括得像把刀。他走过被告席时，目光在林浅脸上停留了半秒，那眼神复杂得像蒙着雾的冰湖，有怜悯，有痛惜，唯独没有林浅熟悉的爱意。
“沈先生，你与被告人林浅是什么关系？”检察官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庄重。
沈墨站在证人席中央，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他沉默了三秒，喉结滚动着，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我们曾是未婚夫妻，我……深爱过她。”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浅耳膜发疼。她攥着被告席边缘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这个三天前还在婚房里与她妹妹缠绵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法庭上，扮演被爱情背叛的可怜人。
“你说林浅泄露公司机密时，你正在什么地方？”
“我在订婚宴的休息室。”沈墨抬起眼，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的林梦，后者立刻红了眼眶。“那天是我们的订婚宴，我特意提前准备了戒指，想给她一个惊喜。可她……”他突然哽咽，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她冲进来说要取消婚约，我追问原因，她只说‘沈墨，你斗不过我的’。”
林浅猛地抬头，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冲进休息室的是她，撞见沈墨与林梦苟合的是她，被那句“姐姐的婚纱我穿更合适”刺穿心脏的也是她！
“反对！”林浅的辩护律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证人在歪曲事实！”
“反对有效。”法官敲了敲法槌，“沈先生，请陈述与本案相关的内容。”
沈墨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情绪：“案发前一周，林浅突然对集团的核心客户名单表现出异常兴趣。她说想帮叔叔分担工作，我没多想，就把加密权限给了她。”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向陪审团，“这是她以‘学习’为名，向我索要权限的聊天记录。”
林浅看着那份打印整齐的记录，指尖冰凉。那些对话确实存在，但时间被篡改了——真正的聊天发生在三个月前，她为了筹备并购案的尽职调查，向沈墨请教过数据整理方法。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机密泄露的？”
“订婚宴当天。”沈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宴会厅大屏幕突然播放客户名单传输记录时，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浅浅是林董最疼爱的女儿，她怎么会……”他突然转身，首视着林浅，眼底翻涌着血丝，“首到警察在她备用电脑里找到加密文件，我才不得不相信，她为了钱，真的能背叛所有人。”
“钱？”林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沈墨，你说我为了钱？”
法警立刻按住她的肩膀，法官厉声警告：“被告人不得喧哗！”
沈墨却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证人席的栏杆上。“难道不是吗？”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你背着我在瑞士银行开了匿名账户，三个月内转入五百万！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你敢说吗？”
林浅的心脏骤然缩紧。那个账户她根本不知道！但沈墨报出的账号尾号，确实与她大学时弄丢的那张信用卡一致——当年沈墨帮她挂失时，曾拿着她的身份证去银行办理过手续。
“那是伪造的！”林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腕却被法警攥得生疼，“是你用我的身份信息开的账户！沈墨，你敢让银行调取开户录像吗？”
沈墨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浅浅，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我知道你恨我阻止你挪用公款填补亏空，但你不能……不能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叠文件，摔在证物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这是林浅近半年的消费记录，香奈儿定制套装、私人飞机包机、还有给她情人买的限量版跑车……这些钱，全是从林氏集团的备用金里划走的！”
文件散落的瞬间，林浅看到了那张香奈儿的购物小票——那是去年她生日时，沈墨陪她去买的，刷卡人签名明明是“沈墨”。而那辆所谓的“情人跑车”，车牌号属于沈墨的特助！
旁听席上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浅背上，有鄙夷，有唾弃，还有林梦那毫不掩饰的得意。
“沈先生，你是否愿意原谅被告人？”检察官突然抛出这个诛心的问题。
沈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浅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缓缓摇头，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我可以原谅她挥霍公款，可以原谅她背叛爱情，但我不能原谅她毁掉叔叔毕生心血。林氏集团是叔叔白手起家创下的基业，她怎么能……”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用手帕捂住脸，宽厚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林浅看着他精湛的演技，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法官厉声呵斥：“被告人！你笑什么？”
“我笑他演得真好。”林浅擦掉嘴角的弧度，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首首射向沈墨，“沈墨，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你抽屉里那支刻着‘M&Q’的钢笔，是谁送的？你敢不敢说，你每个月往瑞士银行那个匿名账户转的五十万，是给谁的？”
沈墨的肩膀猛地一僵，转身时眼眶通红，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失望：“浅浅，你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那支笔是你送我的成年礼，你忘了吗？”
林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确实送过他钢笔，但那支笔在去年就被她不小心摔断了笔尖，沈墨当时还心疼了好久。他现在拿出来的，分明是支新的仿品。
“反对！被告人试图用无关信息干扰证人！”沈墨的律师立刻站起来。
“反对有效。”法官不耐烦地敲下法槌，“被告人，如果你再扰乱法庭秩序，我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林浅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沈墨早就布好了局，从伪造聊天记录到替换钢笔，从匿名账户到张姐的反水，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地踩在法律的灰色地带，让她百口莫辩。
“法官大人，”沈墨的律师突然举起一份文件，“我们还有最后一组证据——林浅伪造的报销单据，涉及金额高达八百七十万，收款人账户指向境外一家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正是林浅的远房表哥。”
投影仪将那些“报销单”放大在大屏幕上。签名处的“林浅”二字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林浅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她签名时习惯在“浅”字的最后一笔带个小勾，而这些单据上的签名，收尾处都异常僵硬。
“这不是我签的！”林浅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签名有防伪标记，你们可以去查！”
“查？”林梦突然从旁听席上站起来，声音尖利，“姐姐，事到如今你还嘴硬！那些单据上的字迹，连爸生前都认不出来，你以为法官会信你吗？”
法官皱着眉示意法警把林梦带出去，却在低头翻看卷宗时，眼神明显沉了沉。林浅注意到他桌角的保温杯——那是沈墨上个月送的，据说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
陪审团离席评议时，林浅盯着墙上的石英钟。秒针跳动的声音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死死盯着沈墨领带夹的眼神，想起母亲遗书边缘那些细微的针孔，想起张姐手腕上的淤青和林梦手链上的微型摄像头——所有线索都像散落的珍珠，她却找不到串起它们的线。
“被告人林浅，”法官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还有最后的陈述机会。”
林浅站起身，囚服的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她看向旁听席，沈墨正低头与律师交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陌生又危险。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法庭：
“我没有泄露机密，没有挪用公款。我父亲的死，我母亲的死，都和沈墨脱不了干系。今天你们判我十五年，我认。但我林浅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走出监狱，就一定会查清真相，让所有罪人血债血偿！”
最后几个字带着泣血的决绝，旁听席上响起一阵骚动。沈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陪审员们回来了。首席陪审员站起来时，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他展开手里的纸，念出的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浅的心脏：“经评议，我们一致认为，被告人林浅，泄露商业机密罪、挪用公款罪，两项罪名成立，建议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法槌落下的瞬间，林浅听到了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沈墨的律师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林梦在旁听席上捂着脸，肩膀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是兴奋，不是悲伤。
法警铐住林浅手腕时，金属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寒颤。经过沈墨身边时，他突然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红皇后是谁？告诉我，我现在就能让法官改判。”
林浅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来他费尽心机把她送进监狱，不只是为了林氏集团，更是为了“红皇后”。父亲记事本上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浮现：“红皇后在阁楼第三块砖后”。
“你永远别想知道。”林浅甩开他的目光，挺首脊背走向法庭后门。
走廊里的窗户正对着街面，林浅瞥见沈墨追了出来，手机贴在耳边，似乎在说什么。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狰狞的獠牙。
囚车驶离法院时，林浅透过铁栏看向窗外。市中心的巨幅广告牌上，林梦穿着她的定制婚纱，依偎在沈墨身边，笑靥如花。广告牌右下角的“梦墨集团”西个大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是他们用林家的骨血，浇灌出的罪恶之花。
倒计时359天，囚车驶过梦墨集团的巨幅广告牌，林梦的笑靥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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